萬物之流号,研究室。
小諸葛從門口路過的時候,發現感知器注視着窗外,看樣子是正在觀測模拟世界裡的情況。
“你該不會沒充電,一直在那裡呆着?”他走進室内,“那個世界看上去已經一團遭,我們輸掉的概率幾乎到了100%,絕望以上的絕望,沒救了。”
感知器緩緩搖頭:“雖然沒有經過商讨,但我認為天火和警車一樣,他的模拟同樣不以勝利為目的。”
“你是說他覺得眼下的情況很有參考價值,理性判斷後做出了這個選擇?”
“是的。”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
面對感知器,小諸葛說話的語氣明顯客氣了好幾個檔次。
“天火可是在沒有任何政治勢力幫助的情況下,獨自抵擋了議會對奧提雷克斯的改組将近百年的人,雖然看上去完全不關心政治,但不代表他不懂,他肯定預料到自己的參數會導緻功能主義控制塞伯坦。預料到卻還選擇,怎麼想也隻會是感情用事——而結果也如他所願,那個議員遭了殃。”
他語氣極快地說完。
說實話,這個世界讓小諸葛很煩躁。
因為他注意到,誇克和功能主義政府的關系幾乎好到超乎尋常的地步,以至于本就不敢接近對方的自己更是連遠遠看一眼都看不到。
那個模拟世界裡的他自己,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誇克了,更别說說上話。
就像現實裡的他一樣。
這麼一想,感覺就怪窩囊的,所以一氣之下他幹脆放棄了觀測。
“正如你所說,天火知道會發生現在的事。”感知器回答了他,“但是和警車那次的情報收集不同,天火進行對決的目的,是為了将自身作為研究工具,對那台機器模拟出來的未來現象進行探究。”
“哦!”小諸葛豎起一根食指,笑了起來,“是說質性研究?那就說得通了,不愧是你。”
“……你們倆能不能說人話?”
一個人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兩個科學家回頭看去,發現是不知為何正在獨自行動的旋刃,此刻從門旁的櫃子後伸出腦袋,看上去鬼鬼祟祟。
這是偷聽嗎?
不,是光明正大地聽吧。
交換了一下眼神後,兩人聳了下肩,配合着趕來追犯人的通天曉,将旋刃控制起來。
“把他送到主控室,我得先給他上個更難破壞的抑制鉗。”
旋刃聞言,很自豪地空抓了幾下鉗子:“沒用,我的巧手不怕一切禁锢。”
然後他就被左右各一人控制着手部,以一個十字架的姿态被綁了過去。
“你們作弊啊——!”
沒人理他。
雖然到了主控制室,但科學家們剛才的話題還在繼續,聽了一路的通天曉也有了頭緒。
“你們的意思是,天火正在對禦天敵統治下的塞伯坦社會……對功能主義進行研究?”
“是的,尤其是模拟世界這種完全沉浸的狀态,有助于他全方位獲得資料。”
“有這個必要嗎?”一旁的熱破忍不住問。
“當然,”回答他的是看上去又回到往常狀态的警車,“我們的目的是找出一條正确的未來,也就需要觀摩盡可能多的政治體制的利弊,從所有方向性中找到最好的那個。”
“所以你覺得這玩意還有優點?”被戴上抑制鉗的旋刃突然開口,“難怪,畢竟你可是那種為了目的什麼都能做到的宇宙級别陰謀家,常人根本無法交流。”
放到過去,警車早就開始長篇大論起他的理論,但此刻卻罕見地沒有為自己辯解。
戰術家隻是露出了稍顯複雜的神色,陷入沉默。
“功能主義的确是有優點的。”
出人意料的,開口的是感知器。
他多半是從純粹的概念角度講述了這個觀點,但被功能主義迫害慘烈的旋刃卻徹底生氣起來。
“真好,現在所有人都開始熱愛這玩意了是嗎?”他高聲說着,“那還做什麼模拟,趕緊去各司其職啊,對議會高呼萬歲得了你們這幫活該被壓迫的二進制腦袋!”
“我所說的功能主義,和議會以及禦天敵都無關,甚至和我們的變形模式無關。”
“開玩笑,變形形态決定一切——比跟我說你忘了他們的口号。”
或許是被禁锢住的緣故,沒法上前打人,旋刃不得不進行語言交流。
“那是委員會做出的曲解,是政治領域的問題,事實上功能主義的原本概念,是預設所有社會單位和文化都會對社會造成某種‘作用’,也就是說,它認為社會中的所有單位都在互相影響,将社會視為一個整體。”
說到這裡,感知器看向旋刃。
“如果讓你進行世界模拟,你會寫出什麼參數?”
“當然是每個人都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工作,管他什麼政府和社會。”
他看向自己被替代成鉗子的手。
那裡曾經是一雙鐘表匠的手。
“是啊。”
感知器點頭。
“可是在鎮天威領袖統一塞伯坦之前,十三部落的人在發生戰争的時候,多半也是這麼想的。”
“……你原本是這麼煩人的家夥嗎?”
“能讓一盤散沙,各自為政的塞伯坦,在戰後瞬間變成無比團結的完整社會,從原始走向文明。這就是功能主義作為一種社會理念,在腐壞變質,弊端暴露前最初的作用。”
黑紅色塗裝的科學家隻是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模拟世界中禦天敵統治下的,是比起‘以變形形态分配工作’更加嚴重的功能主義社會,身處其中的人肯定也承受着壓力。
我隻是不希望忽略這一點,否定天火這項研究的價值。”
是出于科學家的惺惺相惜?還是說感同身受?
與其是為功能主義辯解,不如說他隻是在為天火說話,結果還是做出了超出理性的事。
意識到這一點的旋刃也隻是嘁了一聲,覺得反駁也沒意思,所以不吱聲了。
“但是如你所想,在出身無法經過自己選擇的塞伯坦,諸如階級問題等事情隻會被無限制地美化,結果就是漫長的腐敗和壓迫……所以從結果來看,我不認為它是适合塞伯坦人的制度。”
感知器話音落下時,小諸葛十分激動地鼓起掌,還吹了個口哨。
“以上都是理論層面的事,請不要在意,”科學家補充道,“我現在要回實驗室了。”
心情複雜。
無法解明。
自己本來隻想遠離戰争,更遠離政治,但現在看來都不可能成立。
不能将塞伯坦人的未來當成賭注,輕易相信任何一種思想。
在獨自回到研究室的路上,感知器又看向窗外那純白的星球。
畢竟,在純粹的數據演算和實驗中——
是找不到自己的存在證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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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尼昂前,正是日出時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