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南市已漸漸有了夏天味道,氣溫節節攀升,空氣粘滞起來。
東西向的大道上,橘黃的路燈綿延至遠方,栖梧苑坐落在大道中段,緊鄰着大學城。
臨近十二點,路上冷冷清清,偶有車輛駛過。
書櫃上懸着的鈴蘭玻璃風鈴發出清脆叮叮的聲響。
有人來了。
書櫃設計的十分巧妙,有幾分影視劇裡暗格的風味,可以從中間推開,對面就是另一套房間。
背着光,一道颀長的身影走出來。
蘇亦卿嗅覺靈敏,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味。
洛景并不抽煙,他酒精過敏,素來也不沾酒,不知道今天又組了什麼飯局,染得一身怪味。
來人聲音微啞:“準備了那些東西……怎麼不告訴我?”
明天是洛景的生日。
其實蘇亦卿也沒準備什麼。
俗氣得很,也不過就是氣球、蛋糕、蠟燭。
聽這語氣,洛景應該見到了餐廳裡的布置。
這套房子一梯兩戶,一層都是他的,不知道是哪個設計師的奇葩作品,旁邊的二百多平米是冷淡的男士工業風。
蘇亦卿住的這邊獨獨剩下一室一廳一衛,簡單的原木田園風。
書櫃兩邊,兩個風格,兩個世界,而那扇可以推移的櫃子,俨然成了密道機關。
可惜此刻蘇亦卿無心去問壽星公的評價感想,注意力仍舊被屏幕鎖住,十指翻飛。
純白的機械鍵盤被敲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每一次的敲擊,鍵盤泛起光暈,赤橙黃綠青藍紫,一圈又一圈。
她對新鍵盤很滿意,尤其這個背光,主打一個花裡胡哨。
蘇亦卿不笑的時候,十足的清冷美人長相,但小時候并不讨喜。
拿父母的話說,哭喪着臉給誰看。
尤其沉迷工作嚴肅繃着唇,屏幕微藍的光打在她的臉上,六親不認的冷淡。
洛景沒說話,不着痕迹,往前又靠了一步,右手自身後環住她,溫熱的掌心順者後脊往上,直到指尖觸碰到蘇亦卿微涼的耳垂才肯停下。
她的耳垂很敏感,在洛景那裡不是秘密。
蘇亦卿總算有了反應,指尖停住,微微皺眉側臉避過,回頭揶揄,聲音輕飄飄淡淡的。
“你如果不來,當我白忙一場。”
她心裡話。
如果知道今天甲方會鬧幺蛾子,好死不死又改劇本。
外加導師忽然和她要一年前的項目資料,恨不得她化身八爪魚。
蘇亦卿倒希望這位别來了。
她很忙,暫時沒時間招待。
這話顯然惹惱了他。
紫檀簪子被身後的人惡作劇一般故意抽走,及腰長發披散下來。
蘇亦卿仰頭,嗔怒的瞪了罪魁禍手洛景一眼。
“五分鐘……我還有點東西要收尾。”
然後帶上幾分敷衍的笑意,伸手推推他:“洛先生,勞煩您先去洗澡……”
看來吹蠟燭,許願什麼流程的是不必了。
洛景左手拿着簪子,在手心輕輕敲了兩下。
“知道了。”
擾亂進度的人終于走了。
蘇亦卿收回心神,進度條顯示資料已經上傳完畢。
點擊發送,檢查郵件是否發送成功,關掉網頁,再給大老闆發個消息。
任務完成!
蘇亦卿挪開椅子站起來,左右晃了晃,伸個懶腰。
視線往下,桌子下面有一隻四仰八叉攤成貓餅的肥美橘白豬咪。
橘白大名福大,小名福福,性别公公,年方四歲。
蘇亦卿撿到它的時候,貓崽崽臍帶都沒掉。
還好它很争氣,和名字一樣,福大命大,從一隻眼睛都沒睜的小奶貓,長成一隻大豬咪。
福福慢吞吞睜開眼,睡眼惺忪,翻身晃悠悠站起來,也弓着背開始伸懶腰。
随即猛貓咆哮,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後知後覺,仰起懵懵的小腦袋,沖着蘇亦卿:
“喵?”
鏟屎的,你忙完了?
……
蘇亦卿和洛景穩定維持今天這種直奔主題,互相滿足需求的單純關系。
但對他公司工作之類,不算深入了解。
洛景的父親,蘇亦卿還熟悉一些。
景文華,星大醫學系知名英傑校友。
英年早逝的那種英。
早年星大對口援建非洲,景醫生是第一批出國的中流砥柱。
在那之後,景醫生不忘初心,積極參與邊疆困難地區醫療援助,卻不幸遭遇車禍。
洛景也學過一點醫。
好像半道棄醫從商,繼承家業去了。
腳上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将蘇亦卿的思緒拉回。
小貓咪的腦袋在蘇亦卿的腳踝上蹭來蹭去。
蘇亦卿拒絕了貓貓的誘惑,豎起食指,煞有介事的開始和它講道理。
“不可以,今天已經吃過了,你太胖了……”
……
洛景斂着眉頭走進房間,解開袖扣。
黑襯衫領口微敞,露出蒼白的脖頸,臉色疲憊。
海外好幾個項目出了問題。
一天整天的會議,而後又要應付飯局,結束的時候已經将近十點。
司機問他要去哪裡,洛景随口就說了栖梧苑。
穿過大半個城,得到一份不大不小驚喜。
近日的忙碌讓洛景幾乎忘記,明天是他的生日。
說也奇怪,他和蘇亦卿,睡在一起将近三年,互相都是知進退的人,平日相處的還算和睦,卻陰差陽錯,從沒有一起過過生日。
瞥眼看見窗台上錯落有緻高高低低擺着蠟燭。
他嘴角勾起弧度,很淡,卻是他這幾天焦頭爛額裡唯一真心的笑容。
洛景走到窗邊,把蠟燭一支又一支點亮。
他很快就洗好了,走進蘇亦卿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