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豔陽高照,街頭熙攘熱鬧。
賀雲郅拉着賀雲卿去遊街,觀象。
冬至大如年,每臨近禮年,朝廷都會安排馴象師驅象與遊車隊遊街與百姓共慶,每日車五乘,象七頭,自皇城宣德門至南薰門外,往來一遭,街上摩肩接踵,觀者如織,萬分熱鬧。象隊至宣德樓前,團轉行步數遭,象成列,面北而拜,亦能唱喏「1」。
人群皆鼓掌誇贊,“今年的馴象師真是不同往年,兩象抛球的表演甚是精彩!”
有人答:“可不是哩,自從南嶺歸順天朝後,天子視象為祥瑞。京師可是提前半年就差嶺南的馴象師在津園設養象所豢養,又恰逢三歲一次的南郊大典,自然是重視。”
人群中的賀雲郅咬着糖葫蘆,吃得滿嘴晶堂,意猶未盡的追随象隊的離開的方向,“阿姐,這禦象和人似的,什麼指令都能聽懂。”
“娃子,這你就不懂了吧。這象自出生起便與訓象師朝夕相處,久而久之,人獸自能心意相通。指令往往在不經意間,獸象便能領會,這些象都聰明着呢。”
一白須麻衣老者笑着解惑。
賀雲郅雙眼撲閃着,問道:“我聽聞象可載人遊街,可是真的?”
老者笑道,“那得看象的心情哩。”
賀雲卿透過他忽閃的眼睛看出他的心思,及時地潑冷水,“你今日觀象再鬧出事,阿爹非罰你禁足不可。”
賀雲郅聞言瞬間蔫了,垂着腦袋委屈道:“昨日也不是我的錯,誰叫那些人的嘴欠收拾。尤其是那個高一斌,在國子監就三番屢次找茬。”
說着狠狠地咬下一顆紅果實。
賀雲卿低頭看着他,額頭還有留着昨日的戰績,“你阿娘可是心疼壞了,明裡暗裡含沙射影地責怪我呢。”
他聽這話後立即模仿起平日賀展鞘的模樣,捏着空空的下巴,皺眉道,“哎呀,女人家就是這麼麻煩……”
賀雲卿見他鬼靈精怪的模樣,心情不由輕快起來,笑道:“阿姐就不是女人家了?”
他自豪道,“阿姐不算,我就沒見有幾個敢與阿姐匹敵的。”
随即他陡然嚴肅地仰着小臉,對上賀雲卿的眼神,一字一句的:“阿姐,你要是不想嫁人,就不嫁。我見那個翊王和七殿下都配不上阿姐。我阿姐長得好看不說,武功在京城也是數一數二的強。”
賀雲卿錯愕地盯着他天真又堅定的眼神,成年後的他與童真的面孔重影。半晌,她感到眼睛有些溫熱,鼻尖酸楚,“ 阿姐也沒有這你說得這般好。”
前世全因她執念,害得賀家淪為皇權下,森森白骨做成的階梯、死于沙場、死于黨争、家破人亡,害得賀雲郅背負造反之名,就連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阿姐自然是天下最好的阿姐!”
賀雲卿苦笑,“那如果阿姐做了對不起賀家,或對你不好的事呢?”
賀雲郅思索了半晌,十歲的腦袋想不出不好的事指的是什麼,但還是認真地答:“嗯……那阿姐定也是很痛苦,痛苦沒有其他的選擇。但我肯定不會怪阿姐的。”
賀雲卿腳步頓伫,“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阿姐背負雙重痛苦。”
一句話如無形之箭擊中她的心髒,使她愣在原地,心髒處還隐隐作痛。
“賀!雲!卿!”
倏然一聲怒吼,灌入耳中。賀雲卿從萬千思緒裡抽回來,擡眼望去。
來人是榮家大公子,榮盛羽帶着禁衛兵從街頭而來,幾十名佩刀的官兵擠入巷子。西門大街是東西走向,街頭往南拐是大相國寺,這時象對剛走,人流沒散,熙攘的街巷瞬間如同翻騰的江海,你推我搡,人群如一陣陣浪流,一波又一波。
賀雲卿蹙眉迅速地掃視一圈,冷道,“榮盛羽,你帶着禁軍來是何意?”
她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大梁禁軍為天子之兵,以守京師,備征戍。就算他想報昨日之仇,也萬不可能帶着禁軍來挑事,必有緣由。
榮盛羽一身戎裝,行走間發出低沉的聲響,腰間懸着沉刀,臉色鐵青,方口大耳,鼻如懸膽,粗眉倒豎,目眦欲裂,手按腰間佩刀,聲音如洪鐘:“昨夜國子監的監生趙玦在瓦子巷被殺,今日自是擒拿疑犯!”
賀雲卿被他沒由來的理由逗笑了,冷哼一聲:“笑話!且不說我與趙玦素不相識,就算遭逢血案,刑部自有公斷,何時輪得到你殿前司插手?”
榮盛羽是典型的四肢發達、隻懂刀劍的武夫,不擅舌戰群儒。能用武力解決的,堅決不廢話。他抽出腰間長劍,厲喝道,“少廢話,今日不僅要緝拿你,還要讓你躺着進牢獄。”
話音未落,人已縱身而至,劍鋒破風直刺。
賀雲卿見劍風直逼而來,推開一旁的賀雲郅,“速回府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