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璎顫抖着打開藥囊,卻發現所有丹藥都變成了蠕動的黑色肉瘤。她瘋了一般翻找藥櫃,打翻的抽屜裡滾出幾顆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怎麼會沒有……明明應該有解藥的……”
窗外閃電照亮她滿是鮮血的雙手,那是她為試新藥,割開手腕取的血。
床榻上的呼吸越來越弱。
“啪!”
小師妹的手無力垂下,整個世界突然陷入黑暗。無數人影從陰影中浮現——
一個農婦揪着她的衣領哭喊:“就是你!我娘喝了你的藥就吐血死了!”
少年修士掀開衣袍露出潰爛的傷口:“什麼藥仙子?分明是毒婦!”
最可怕的是,她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根本……不配拿針。”
黑暗中浮現出她常用的那套九靈銀針,針尖滴着血,每一滴落地都化作一張痛苦的臉。
當蘇璎顫抖着要折斷銀針時,突然聽見——
“蘇師姐!我的疖子被你一針就紮好啦!”
這是同門師妹的聲音。
“多謝蘇師妹上次的安神香。”
是楚子穆。
“咔嗒。”
一顆金燦燦的丹藥從她腰間滾落,那是她第一次成功煉出的金瘡藥,救活了馬車被碾傷後腿的靈犬。
丹藥發出的微光中,浮現出無數畫面:
·瘟疫時她三天不眠配出的藥方
·小弟子們偷偷放在她窗前的野花
·她義診時那些原本束手無策之人感激的神情
“原來……”她握緊丹藥,“我也救了很多人……”
“疼疼疼!蘇璎你松手啊!”
蘇璎猛然回神,發現自己正死死攥着時昭的手腕,力道大的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
時昭龇牙咧嘴地揮舞着胳膊,連連倒吸冷氣,旁邊還有笑個不停的薛瓷和低頭看着他們幾人的謝無塵。
“不好意思啦!”蘇璎笑着看着眼前鮮活的他們揚了揚唇,心裡滿是暖意。
【陸竹:天理昭昭】
踏入幻陣的刹那,陸竹的眼前浮現出一行金字——
“持心如衡,以理為平。”
這是他剛啟蒙時,師父告訴他的第一句話。
十歲的陸竹跪在戒律堂的青石闆上,膝蓋早已磨出血痕。
“知錯了嗎?”執法長老冷聲問。
小陸竹背脊挺得筆直:“弟子無錯。”
“你私放偷藥的雜役,還不是錯?”
宗規明載,“老弱病殘取藥救命者,可酌情寬宥。”他聲音稚嫩卻清晰,“那位婆婆的孫女高熱三日,百草門拒診,她才會偷藥。”
“啪!”
戒尺重重抽在他掌心,血珠濺在《宗規》封皮上。
“愚鈍!”長老怒喝,“規矩就是規矩!規矩是不許忤逆的!”
小陸竹盯着手心血痕,突然擡頭:“那要規矩何用?”
眼前的場景扭曲成刑台。
陸竹被鐵鍊鎖在斬仙柱上,台下擠滿憤怒的同門:
“假正經!他判我兄長雷鞭之刑時眼睛都沒眨!”
“我親眼看見他放走了魔修!”
最刺耳的是高台上掌門的聲音:“陸竹,你可知罪?”
他望向自己血迹斑斑的雙手——昨夜他确實放走了一個少年魔修,隻因那孩子是被魔氣侵蝕,而非自願入魔。
“宗規第一千二百條,”他沙啞道,“無心為惡者,當予悔改之機。”
“分明是出于你私心!你個小人!”人群砸來的石塊劃破他額頭,鮮血模糊了視線。
黑暗中有鎖鍊響動。
陸竹發現自己站在一片屍山血海之中,遠處,那個他曾放走的少年魔修正獰笑着屠戮村民。
“陸大人,”少年歪着頭,魔氣缭繞,“您不是說,我還能回頭嗎?”
“看看您堅守的正義,”魔修大笑,“救了我,卻害死了更多人!”
陸竹的劍哐當落地。
心魔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你的仁慈,不過是僞善。”
“你的規矩,害人害己。”
就在陸竹即将跪下的刹那,忽然聽見孩童的歌聲。
血海中浮起無數光點——
·被他從魔修手中救出的孩子們帶着笑看着他
·受他庇護的小精怪們舉着歪歪扭扭的“青天大人”錦旗
·還有那個他誤認為救錯的魔修,屠的村子也是當地赫赫有名的惡魔村,村裡除了不谙世事的孩童幾乎人人制毒煉毒以求取錢财
在最亮的光點裡,浮現出那位婆婆臨終前的景象。
老人顫巍巍地捧着他的手:“陸大人……我孫女離家前說……謝謝您當年給她娘一個悔過的機會,她以後也定會成為一名濟世救人的醫者。
陸竹突然大笑,染血的手指抓住心魔咽喉:
“我判過九百七十二樁案子。”
“救過幾千條性命。”
“豈因一人之錯,就否了天理昭昭?!"
戒律冊在金光中重組,化作真正的“天理劍”。
“陸師兄?你抹額歪了。”
薛瓷的聲音讓陸竹回神。他擡手觸碰額頭,發現那道疤正在發燙。
謝無塵深深看他一眼:“幻境如何?”
“見到了些……陸竹将歪斜的抹額扶正,“…..該見的人。”
後來有人看見,執法堂的《宗規》扉頁多了一行朱批:
“法理為骨,仁心作血。”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