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知道怎麼給孩子喂藥嗎?”
銀發的獵人沉默不語。
于是酒館的老闆娘伸出手,将小姑娘從獵人的懷中接了過來。
未至中年已育有三子一女的老闆娘經驗豐富,很快就将藥茶給孩子灌了下去。
小姑娘嗆出聲時,老闆娘熟練地拍了拍那孩子瘦弱的背脊。待咳聲止息,便将孩子還給了獵人。
銀發的獵人掏出幾枚銀币,放到櫃台上。見到那銀光閃閃的錢币,老闆娘低呼一聲,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旁邊的酒館老闆已經飛快地用手掌一抹,将那幾枚銀币盡數收入囊中,好像生怕獵人反悔似的。
“……吃點東西再走吧。”老闆娘隻能這麼說。
她的丈夫想瞪她,又不敢當着獵人的面這麼做。隻能嘟嘟囔囔地罵着“敗家娘們”之類的話,背過身去當個甩手掌櫃。
老闆娘将獵人請到酒館最角落的桌邊,端上面包奶酪和肉湯,又附贈了一杯麥酒。
“至于這位……”老闆娘看過來時,她不受控制,滿懷期待地搖起了尾巴。
銀發的獵人正要端起酒杯,聞言,聲音似乎微微頓了頓。
“給它也來一份吧。”
酒足飯飽,她覺得自己終于又活過來了。
離開城鎮時,天剛好蒙蒙亮。城鎮外的荒野一馬平川,隻有幾棵孤零零的樹站在遙遠的地平線上。
多雲的陰天,日出之後并沒有變得更加明亮。沿海的平原孤寂寥落,帶着海腥味的大風将樹吹得東倒西歪,墨綠的野草似海浪一般不斷波動翻湧。
銀發的獵人并不怕冷,但懷裡的孩子吹不得風。她正要緊一緊裹在對方身上的披風,那孩子微微睜開眼睛,迷茫而沙啞地喊了一聲:“……媽媽?”
獵人怔了一下,旋即回過神。
“你已經安全了。”
海風冰冷呼嘯,吹起了獵人銀色的發尾。懷裡的小姑娘沒有立刻出聲,隻是無聲地抓緊了她胸口的領巾。
“……你把那些怪物都殺掉了?”
獵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孩子将臉埋到她懷中。
“……我們現在要去哪?”
“去拜倫維斯。”獵人說,“那是一個很安全的地方,你會将這噩夢抛在身後,平安健康地長大。”
見到小姑娘醒了,在不遠處晃悠的她湊過來。
“啊嗚!”
獵人和小姑娘一起低下頭。
“……這是你的狗?”
小姑娘搖了搖頭。
銀發的獵人又問:“它有名字嗎?”
“大狗狗。”小姑娘回答。
她的尾巴垂了下去。
獵人沒有追問。小姑娘伸出手,獵人配合地低下身,讓小姑娘拍了拍她的頭。
“……好狗狗。”
她不應該搖起尾巴的,但她的尾巴不受她的主觀意志控制。
她在一望無際的荒野裡奔跑起來。稀薄的天光透過雲層灑落,如同泛着微光的紗簾,朦胧柔軟地籠罩四野。她像追着野兔的獵犬一樣,仿佛追風的傻瓜一般,在及腰高的野草裡飛跑。
她一會兒嗖的一下從獵人左邊冒出來,一會兒又嗖的一下從右邊竄出來。冒出來的時候她還要蹦一下,仿佛特意炫耀着自己靈敏的身形,從獵人和小姑娘的面前飛過去。
病恹恹的小姑娘果然被她逗笑了。那孩子的燒已經退了大半,但依然沒什麼精神,笑聲也疲弱無力。
“……我們快到了嗎?”
從灰色的天空俯瞰大地,一行人的身影小得如同海邊的沙粒。
“就快了。”獵人總是這麼回答她。
“我們很快就要到了。”
得到肯定的答複,小姑娘慢慢合上眼睛。
那瘦弱的孩子靠在獵人懷裡,死于第二天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