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保險起見，第二天一早，我就拉住了吃完早飯心情極好的老大爺。老大爺快樂地哼着小曲，看見我時高興地向我打招呼：「孟醫生真是好久沒有看見過你了，你又長瘦了。」

「我也好久沒看見你了，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有什麼喜事嗎？」

老大爺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開心，笑呵呵地看向我：「我老伴兒昨天将我的工資算了算，已經可以給兒子買一輛好一點的車了，商量着等這次休假的以後就去看車。」

聽着聽着，隻覺得一陣悲從中來，越是這樣生機勃勃積極向上，喉嚨越是發酸，隻能掐了掐手才将情緒壓下去，随後繼續與老大爺唠家常：「恭喜大爺啊，對了大爺啊最近食欲怎麼樣哇，這裡夥食這麼好怎麼還越來越瘦了」

大爺一臉驕傲地看着我：「我是光吃不胖體質」

「那這樣，反正這莊園體檢馬上又快要開始了，我讓你插個隊，你告訴我你的飲食食譜，我也想像你一樣光吃不胖。」

大爺一臉雀躍地答應了，或許是覺得今天真是個好日子，什麼都是十分順心的。

将探頭放上去的時候，悲哀油然而生，透過皮膚，沒有看到一片欣欣向榮，隻看到了大爺為數不多的明日時光——肝癌。這個雜亂回聲團周邊已經被血流包繞，沉默地訴說着倒計時。一般來說肝癌長到了這個地步，是不會隻有消瘦以及臉色蠟黃兩種表現的，還會有痛、食欲不振以及腹水，又或許說，他自己并沒有在意那些無關痛癢的小細節。

「孟醫生，你看我就說我健康吧」

我沉默的點了點頭。

我實在是百思不解，在夜深人靜後，再次翻看手機裡老大爺存檔的檔案，三個月前的檔案裡面依舊是健康，化驗超聲 ct 無一例外，都是健康。如果說超聲是因為孟春曉學藝不精沒有看出來，那 CT 結果也全是陰性就有點太說不過去了。

林氏莊園體檢中心，成立的初衷是什麼？壓榨。怎樣才能壓榨出我們最大的價值，一直奔波在工作崗位？

但是，這是活生生的人，鮮活的生命，不是林氏大廈的一磚一瓦。

若是早期發現，他是可以再活個幾十年的。

這林氏大廈啊，無不顯示着兩個字——吃人。

林南來的悄無聲息，我慌忙将正在寫的紙揉成一團，塞進了口袋。

他徑自走向我，将手伸進了口袋，見實在瞞不住，我索性便自己拿了出來：「林南，你自己做的事情，我為什麼要心虛？」

他并不回答我，隻是盯着我寫的那張紙，看着看着，直接笑出了聲，随後他開始念了起來：「親愛的領導，我舉報林氏莊園醫療體檢中心資質不符，有部分醫技人員無證行醫，以及不能準确的判讀報告，導緻林氏莊園一病人由肝癌早期熬成了中晚期，林氏莊園為了掩蓋這一事實。」

「孟星，你這個人，比任何人都像那輪的月亮。」

「林南啊，你這個人，真的是越來越沒有良心了，狗看了都要說一句嘔。」

「你這樣的舉報是沒有用的，我們資質也符合，醫技人員的技術也都還不錯，該有什麼病都能診斷出來。我們告知家屬了，家屬叫我們對病人保密，我們林氏尊重病人家屬意見，對患者保密，不對嗎？」

渾身的血氣立馬往頭上湧，看着眼前的林南，他好像不再是個人，隻是披着人皮的惡魔，他的靈魂早就獻祭給了資本，資本回贈他冷靜的頭腦，前瞻性的眼光，滿地的金銀珠寶以及腐爛的心。

他們早知道老大爺的病，但他們就隻是一拖再拖，拖到他認為合适的時機。

「星星，林氏的一磚一瓦都是由鋼筋焊接而成的，僅憑這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你不光撼動不了我分毫，甚至，是在為我打廣告。回到我身邊吧，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我都給你。」

「我想要林氏倒台。」

「你可以試試。」

說完後，他再次轉過身來，将手機裡的圖片遞到我的面前，在看清楚圖片時，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整個人僵硬得無法動彈，他手機裡面的那個人，正是我向他揭露林氏體檢數據造假，以至小病拖成大病。

「孟星，你真是蠢，你前一秒向他揭露，下一秒短信就到我手機上了，說這條消息值 100 萬，問我願不願意買下來，我當然願意買下來，隻是這錢，從你工資裡面扣。」

這莊園裡，月光就是林南的眼睛，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林南能看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