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月光漫過窗棂,陸沉野在窒息感中驚醒。指尖還殘留着冰涼的觸感,仿佛剛剛從深水裡打撈出來。他盯着床頭櫃上倒扣的相框,喉結滾動着咽下腥鹹的喘息。
這是陸洋走後的第十個忌日。
實驗記錄本從膝蓋滑落,泛黃的紙頁間夾着半張燒焦的照片。照片裡十二歲的陸洋穿着藍白條紋病号服,對着鏡頭笑出兩顆虎牙。而此刻夢境中那張蒼白的臉正在深綠色液體裡浮沉,纖細的手指拍打着玻璃艙壁,氣泡從翕動的唇間溢出。
“哥......”
陸沉野猛地攥住床單。冷汗順着脊椎滑進睡衣領口,那個總在午夜造訪的實驗室影像又開始扭曲。破碎的玻璃器皿折射出幽藍冷光,金屬台面上散落着注射器,穿白大褂的背影正在往實驗艙注入某種銀藍色液體。
他抓起外套沖進浴室。冷水澆在臉上時,腕表顯示淩晨三點十七分。鏡中人眼底泛着血絲,左耳垂的銀色耳釘沾着水珠——那是陸洋用第一個月實驗室津貼買的禮物。
手機在盥洗台上震動,生化助手小辣椒發來消息:“陸官,B-17實驗樓監控顯示異常熱源,是否需要打開全監控?”
水龍頭仍在嘩嘩作響,陸沉野盯着屏幕上的“B-17”,指腹無意識摩挲着相框邊緣。那棟二十年前因事故封存的生化實驗室,正是陸洋當年參與“永生計劃”的項目所在地。
警報器突然在夜色中炸響。
陸沉野撞開鏽蝕的鐵門時,濃重的福爾馬林味道撲面而來。月光穿過破碎的穹頂玻璃,在滿地試管碎片上投下蛛網似的陰影。他的皮鞋碾過某塊銘牌,彎腰拾起時呼吸一滞——“林霧隐”助理研究員的字樣在塵灰下泛着冷光。
培養艙運作的嗡鳴從走廊盡頭傳來。
暗紅色應急燈在牆面投下血管狀光斑,陸沉野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越靠近聲源,空氣裡詭異的甜腥味就越濃烈,像是某種生物制劑正在腐敗。當他終于握住D-03實驗室的門把手時,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的簌簌聲。
“陸官也喜歡夜遊?”
林霧隐斜倚在轉角處的消防櫃旁,白大褂下露出半截黑色高領毛衣。月光落在他眼尾的淚痣上,整個人蒼白得像從培養皿裡走出來的幽靈。這位化學系最年輕的天才總讓陸沉野想到實驗室的小白鼠——美麗、警覺、帶着某種危險的純淨。
“這話該我問你。”陸沉野将銘牌塞進口袋,金屬邊角刺得掌心發痛,"這裡早就禁止......"
刺耳的警報聲驟然拔高。兩人同時轉頭,看到D-03門縫裡滲出的藍色液體正漫過鞋尖。林霧隐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低溫的觸感讓陸沉野想起夢裡實驗艙的玻璃壁。
“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松手。”陸沉野甩開他沖進實驗室,卻在下一秒僵在原地。
五米高的圓柱形培養艙矗立在房間中央,淡藍色液體中漂浮着一群藍色的水母。幽藍色身體亮着藍紫色的光,水母觸須般舒展,它們的軀體連接着數十根導管。
“這是......生化物?”陸沉野的聲音發顫。他注意到培養艙底座閃爍着“永生計劃β-0927”的标識,和陸洋遺物中那張燒毀的實驗批号完全一緻。
警報器突然爆出尖銳的蜂鳴。培養艙内的液體開始沸騰,藍色水母漂亮有毒的觸角不斷撞擊玻璃體。陸沉野後退時撞倒操作台,玻璃器皿碎落一地,某種粘稠的銀色液體從破裂的儲存罐裡汩汩流出。
“小心!”
林霧隐突然撲過來将他按倒在地。試管架轟然傾倒,鋒利的玻璃碎片擦着耳際飛過。
陸沉野的側臉撞在對方鎖骨處,嗅到消毒水掩蓋下的淡淡雪松香。這個距離能看清林霧隐脖頸處跳動的青色血管,以及白大褂領口内若隐若現的黑色編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