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哪有半夜找人聊天的!兄妹倆一個德行!
亓官霂焱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就下了逐客令,“皇後要管理六宮,忙得很,宮裡這麼多人,你可以去找别人。”
本以為這話說完晉陽也該識趣離開了,哪知她笑吟吟看着虞妝暖,還把虞妝暖又往自己這裡拉了拉,道:“皇兄你不是叫靜妃協理六宮了麼,皇嫂應該清閑很多才對啊,對吧皇嫂?”
亓官霂焱臉黑如墨,直想上去捂住她這張破嘴。好好的月下談心,全讓她給攪和了。
虞妝暖作為當事人也很尴尬,原本出于禮節的笑容僵在臉上,繼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到了此刻,晉陽還沒有捅了簍子的自覺,仍饒有興緻的觀望起眼前的樓閣,看着看着皺起眉頭來,眼神中又帶點疑惑,“咦,皇兄你們怎麼到這來了,又不是不知道母後……”
亓官霂焱一臉不耐煩,牽起虞妝暖的手就要走,隻給她撂了句“楚慈!朕與皇後還有事要商議,你若真想找皇後改日吧。”
楚慈是晉陽的名字,自她有封号起,旁人無不稱她晉陽,已經很少有人叫她楚慈了。晉陽不知三哥為何突然稱呼她的閨名,心裡正納悶,還沒反應過來,她三哥已經拉着皇後走遠了。
晉陽終究還是有些怕她這個三哥的,躊躇半天沒有跟上去,隻在身後喊:“皇嫂,那我改日去找你啊~”
返回的路上亓官霂焱都很沉默,虞妝暖依舊被他牽着,偷偷觑他側顔,鼻梁□□,薄唇微抿,下巴有一片青色胡渣微微冒出頭來,使他比平時多了幾分倦怠之意。做皇帝真的這樣忙麼?虞妝暖偷偷地想。
“靜妃協理六宮的事……”他突然開口,又不再說下去。或許隻是為試探她的态度。
虞妝暖想起兩人間的隔閡,心情瞬間低落,覺得她與亓官霂焱的距離好不容易拉近後又遠了,就像處于美夢中突然被拽回現實。
她本能的想回避這件事,開口時便是帶點疏離的得體,“臣妾不善理權,又年歲稍輕,多虧了靜妃從旁協助。”
亓官霂焱突然停下腳步逼視她,表情很是嚴肅,“朕不信你一點也不在意。”
虞妝暖在他的注視下有些膽怯……和心虛。
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時,很少提及别的女人,以前是虞妝暖不在意,而現在,她竟然有些怯意,害怕與他深究這類問題。尤其是靜妃的那塊錦帕,每每想起來,總覺得自己窺見了什麼真相的一角,至于更深處是什麼,她一細想就心緒雜亂,無法沉着下來,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下意識的咬着下嘴唇,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臣妾想,既然陛下聖意已決,多思也無益。”
“哦?”他不置可否,隻極冷淡地說出一個字。
虞妝暖不知他是否滿意這答案,更不想他再問下去,嘴唇扯了個笑容,生硬地轉了話題,“陛下快看,今晚夜色真好,星星也多。”
他随她的目光望去,微微歎氣,“是挺好,可惜都被晉陽那丫頭攪和了。”
虞妝暖盯着夜幕發呆,當真有些沉浸在靜谧夜色裡。從前在慶雲寺常有這樣的夜晚,她隻覺平常,如今想來,她已許久未擡頭看天了,以後還是得多看看。
這個時辰,各宮的人都該睡了,她心中安甯,随口說道:“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欣賞。”
本是無意話語,卻撥動他心裡的某根弦,一如曾經某年某刻。轉頭看她仰頭看的認真,下巴高高擡起,眼神帶有一絲虔誠,他看着她側顔道:“朕喜歡這個詞。”
“哪個?”虞妝暖收回視線看向他。
“來日方長。”
他的眼神太過熾熱,虞妝暖再次被拽回現實,慌忙低下頭。他們兩個……會有來日方長麼?
有什麼話萦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搞得她心不在焉。餘下一路,二人竟都沒有再開口。
到了未央宮宮門口,虞妝暖突然停下腳步。
“怎麼了?”他輕聲詢問。
她眼中盛滿純真,像終于鼓起某種勇氣似的,敢于直視他的眼,将心中疑問一股腦地全問出來:“陛下與靜妃早就熟識麼?是不是青梅竹馬總角之交?所以當初她才會與珍妃一起嫁進東宮?那塊錦帕真的是陛下送的麼?陛下是不是對她情意深重?是不是……”
她還沒說完,突然被他一聲朗笑打斷,臉上也是一副“我就說嘛”的表情。
那種了然的姿态,似乎徹底将她看穿。虞妝暖極度懊惱,責怪自己怎麼這麼不矜持,什麼都說,還不知道亓官霂焱會怎麼看她,她現在隻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垂頭喪氣,臉頰發燙,沒有看見他正色的神情,隻聽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是早就熟識,但不是青梅竹馬,總角之交,她與珍妃一起嫁給朕的原因很複雜,錦帕是朕送的,朕也确實……比較看重她。”
虞妝暖不敢應聲,更不敢看他,仍垂着頭像霜打的茄子,心裡腸子都悔青了,怪自己問這種蠢問題。
她的青絲像華緞般越過肩頭垂落在胸前,整個人縮着肩膀,透着一絲乖巧,亓官霂焱見慣了她裝老實的樣子,此刻她真老實了,他不禁想多看幾眼,但又擔心她會胡思亂想,心中不忍,終究很快開口道:“但二妃并重,皇後卻隻有一位,暖暖,不要跟她們比,你跟她們不一樣,你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樣,你是特别的。”
虞妝暖低頭看腳尖,隻覺得他在敷衍自己,漫不經心答:“哦……”
亓官霂焱因為看穿了她的不信任而薄怒,他強硬擡起她的下巴,“看着朕!朕是天子,一言九鼎,無須用這種話糊弄你,朕是真心的。”
甫一看進他的眼裡,她還有些慌亂,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那都是帝王的真心或假意,她還不知怎麼面對。
“不要懷疑朕逃避朕,朕是真心的,朕也要你的真心!”他以強硬的命令口吻說道。
此等霸道中夾雜的柔情,使虞妝暖忘記思考,更不知該如何表達。她甚至懷疑自己何時在他心中有了如此重要的地位,畢竟自己入宮甚至還不到半年。
四目相對良久,他微歎口氣,将她胸前長發撥到肩後,主動開口:“其實朕今晚原本有很多話想對你說的,也許是時機不對吧,不過就像你說的,來日方長,咱們不急。”
月下雙影,繁星綴綴,他攜了她的手入未央宮,随後宮裡的最後一盞燈也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