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擱在往常,剛才二妃相争那樣的情境下,多半是洛玉筱最後出面做和事佬将此事平息,今日莫娴攬了這個差事,她便一直沒有機會開口。
沒想到她第一句話,就是虞妝暖将要說的。
“聽說皇後娘娘這幾日,在命尚食局裁減各宮膳食。”
虞妝暖隻這兩日就宣見了好幾次尚食局尚食,有心人稍一打聽便知緣故,洛玉筱有此一問倒不奇怪,但這裡頭的事細琢磨卻是有點微妙的。
靜妃雖有協理六宮之權,但協理畢竟隻是盡對皇後的輔助之責,皇後打理六宮并非事事都必須經過靜妃點頭。所以裁減膳食的事,虞妝暖并沒有事先告知靜妃,倒是讓莫娴幫着來拿主意,原因嘛……
其一,大将軍與丞相在朝堂上幾次暗中針對太傅,而他們的女兒在皇後遇刺案中也都有嫌疑,無論如何,靜妃與珍妃都不會真正為虞妝暖效力。既然如此,虞妝暖情願将事情交給自己信任的人去做。
其二,宮人說太後在殿選時對莫娴印象極好,後來甚至有幾次允許莫娴入長信殿陪同禮佛。虞妝暖入宮之後孤立無援,刺殺案後總覺得心裡不踏實,通過裁減膳食既能捧一捧莫娴,也能提升太後對她的好感。
其三,刺殺案以伍氏之死草草了結,無異于損傷虞妝暖在後宮的威信,她必須盡快向人證明誰才是這後宮之主,避免虞家成為世人的笑柄,裁減膳食一事雖小,卻是個極好的契機。
洛玉筱剛才的提問,表面上看是她自己疑惑,實則也是在替靜妃發問。
虞妝暖手肘擱在椅把手上,擺出一副放松姿态,對着衆人道:“不錯,本宮已命尚食局重拟一份六宮膳食冊,拟好便會送往各宮參詳,到時候你們有什麼喜好與忌口的,記得一并說與他們,免得他們忘了。”
底下有先前沒聽到消息的,表現的很吃驚,二妃倒是鎮定,顯然早就知道内情。
洛玉筱瞟了一眼靜妃方向,繼續問:“六宮菜式如何,數目如何,以及何等位分如何分配,都是前朝定好了的,皇後娘娘怎地突然心血來潮,想起這檔子事呢?”
殿内的窗全都向外支開,晨風送爽,陽光明媚,這樣好的日子卻要坐在這裡費口舌,虞妝暖深覺惋惜。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她身上,她索性先喝了大半杯熱茶,提前潤好嗓子才回道:“并非心血來潮,六宮膳食鋪張靡費,本宮早有裁撤之意,單說未央宮午膳便有二十一葷十六素兩湯,然動筷的也不過十之二三,剩下的,原封不動的撤下去,基本倒進了泔水桶。”
洛玉筱笑容柔和,眉頭微皺,好像真的隻是心有疑問,接着說:“可祖宗規制如此,貿然更改……隻怕是對先人不敬吧。”
虞妝暖擡手理了理衣袖,神色如常地看着她,“先人尚有‘杜奢靡以正宮紀,簡衣裳以示婦德’的前例,我等正是因尊崇而效仿,何來不敬之意?”
此話一出洛玉筱明顯被噎了一下,或許是沒想到皇後私下準備如此充分,并非心血來潮,她眼神有些慌亂,又向靜妃處瞥一眼,還想繼續争辯,“可前朝……”
虞妝暖自然将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直接打斷了她,“曆朝曆代治理後宮皆有各自的章法,後人應該因時制宜,若是隻會墨守成規,反而是不進思退,于時勢無益。”
這話足以讓洛玉筱無言以對,但虞妝暖深知有意見的不會隻有靜妃一派,果然殿内沉寂片刻,珍妃慵懶的嗓音響起。
“儀鸾宮的菜制臣妾早就習慣了,皇後娘娘簡樸,沒必要讓其他人跟您一樣吧。”珍妃說起話來可不像洛玉筱,總要婉轉幾番。
虞妝暖跟她是實打實的有過節,沒指望她能安分,不過與珍妃打過幾次交道後,虞妝暖反而覺得她這種人好對付。
早在有裁撤膳食想法之初,虞妝暖就命人去請示了亓官霂焱,得到的回複是“此乃六宮内事,皇後可便宜行事”,否則她也不敢擅作主張。而追查夜行衣至儀鸾宮那次,珍妃對亓官霂焱有着明顯的谄懼,虞妝暖正是看破了這點,也才看到珍妃的七寸。
于是她臉上挂笑,眸間卻笑意全無,對着珍妃故意說的緩慢,“自然不必要,珍妃你是奢豪慣了的,若是本宮強行改變你儀鸾宮的儀制,難免顯得本宮蠻不講理,不過裁膳的事陛下欣然贊同,既然你不願意,本宮會主動替你向陛下解釋清楚,絕不為難你半分。”
“你……”一個回合就讓堵了回來,珍妃氣結,險些失态。
坐在珍妃身旁的劉嫔暗下裡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珍妃冷靜,然後對着虞妝暖道:“此乃後宮之事,自然全權由皇後娘娘處理,又何必驚擾陛下呢。”
靜妃嘲弄地看着她對面坐着的珍妃二人,斂眉若有所思。
眼看二妃都阻攔不住,有人便要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