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吃完這頓飯。
飯後亓官霂焱主動提出出府逛逛,虞妝暖曾經也是愛玩愛鬧的性子,自然不想窩在府裡,聞言欣喜不已。
亓官霂焱極為娴熟地拉着她的手走在大街上,虞妝暖任由他牽着,環顧下來卻發現那個如影随形的人不見了蹤影。
“哎,陸敖呢?”
亓官霂焱頭也不回,答得幹脆:“咱們兩個約會,帶他那個礙眼的做什麼。”
出門前他與她定下約定,外面人多眼雜,二人隻扮作尋常夫妻,以民間稱呼相稱。從人群中一路穿梭,亓官霂焱拉着她在一座茶樓前站定。
彙茗軒?虞妝暖看着額枋上的牌匾,有一瞬恍惚,入宮前這是她最常來的地方,她腦海中說書人講的故事都是出自這裡。
亓官霂焱也喜歡聽說書人講爛俗愛情故事?真是奇了。揣着對他的好奇,虞妝暖與他一同走進去。
彙茗軒内,一衆茶客正聽得聚精會神,台上老先生講得唾沫橫飛。眼瞅着空座寥寥無幾,亓官霂焱拉着虞妝暖走向角落裡唯一的空桌。
甫一落座,就聽驚堂木響起,“隻聽那山賊頭目一聲高呼‘山有山路,水有水路,山水相逢,留财不留人!’”
故事即将迎來高潮,底下聽衆更加豎起耳朵。
身着赭色布衣的說書人講得眉飛色舞,憋出老長一氣口。
“赫然間黃沙漫天,烏雲蔽日,隻見對方衣袂翻飛,從容往前邁步,蒼白須眉随風而動,俨然一副俠士風範,他手中寶劍并未出鞘,卻身形移動,速度快的讓人看不清招式,不過三五回合便将對方幾十人打倒在地,然他又并未傷及人性命,山賊各個哀嚎痛呼,其中有一不怕死的,指着他問‘你乃何人,竟敢傷我寨兄弟,可敢報上名來!’”
虞妝暖進來的晚了,這故事的開頭她沒撈着聽,聽到此時也隻是微微側耳,在場其餘聽衆卻是屏氣凝神,看上去十分期待故事中俠士的身份。
說書人也十分老道,故意留了個空當,吊足人的胃口後才繼續道:“隻見對方淡然一笑,拂了拂衣袖塵埃,經過那山賊身邊,輕飄飄說了一句,‘在下衡陽居士,諸位可記清楚了,日後若想報仇,可别找錯了人。’”
“咳咳咳……”有人被茶水嗆住。
動靜太大,引得周圍人皆側目,虞妝暖以袖捂嘴,有些不好意思,但卻止不住咳。
直到感覺有雙寬大的手在輕撫自己的背。
亓官霂焱一邊幫她順氣一邊問:“怎麼了?”
她擺手,低頭回避他的視線,“沒什麼,喝的太急了……”
“慢點喝,瞧把你毛躁的。”他語帶寵溺,笑意甚滿,指腹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茶漬。
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親昵,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剛才她連咳幾聲,已經引得周圍人注意,此刻更有好事者偷偷看着他倆打趣,她嗔怪地别過他的手,自己用繡帕掖了掖嘴角。
台上說書先生依舊神采飛揚,虞妝暖卻因為提到衡陽而有些心緒不甯。
亓官霂焱突然湊到她耳邊,悄聲道:“說起這個衡陽居士,朕與他還有些淵源。”
虞妝暖怔住,不知該怎麼接話。
“父皇原本想請他入廟堂,給皇子們做老師,畢竟他年少成名,名滿禦京,又文武雙全,有踔絕之能,可惜他卻拒絕了。”
虞妝暖心中有些吃驚,此事她從未聽衡陽提起過。
她五歲那年,家裡來了個仙風俠骨的道士,自稱衡陽居士,也不知他對父親說了什麼,自那以後父親便将她送去慶雲寺别院居住,每月有二十日她都是聽着晨鐘暮鼓度過。
衡陽在别院裡為她授課,時而博學,時而滿嘴胡說,有時甚至慫恿她逃學。
虞妝暖長這麼大,也是頭一次見有老師慫恿學生逃學的,漸漸地她就不把衡陽當師長,而是當玩伴。其實細數起來,衡陽才是陪伴她時間最久的人……
她及笄後的某一年,發現衡陽總是在入夜後不知去向,便利用衡陽教她的辦法,在衡陽衣服上撒了磷粉,入夜後她尾随而去。
那是她第一次進一品清坊的門,老鸨一臉驚奇地看着她,倒也沒有阻攔,裡面浮翠流丹,霞錦生輝,待她找到衡陽時,他已爛醉如泥,獨身躺在長椅上,嘴裡叫着“湘兒……湘兒……”。
虞妝暖在他身邊待到天亮,待他酒醒,問他誰是湘兒,他卻說是她聽錯了,已及笄的小姑娘既天真又不天真,虞妝暖登時翻了個白眼,心想糟老頭子情史還挺豐富。
總的來說,衡陽确實算是文武雙全,但要說他是曠世奇才,恐怕慶雲寺裡唯一吃葷的大黃狗都不信。
這些話可不能跟亓官霂焱說……虞妝暖心裡計較出分寸,再去聽台上故事時,卻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