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回道:“京城人多,尋找不易,又是節下,順天府人手有些不足。懇請陛下寬限時日。”
姜望恒接口,語帶譏諷,“不必找了,晾你們也找不到。那孩子怕是早死了,死無對證,他們處心積虛,無非要我死而已,隻要我死了,他們就少了個對手,離皇位更近了一步。”
他望向成安帝,“父皇,請給兒臣一個痛快。我拉攏朝臣不成,便起殺心,不仁又不義,死不足惜。”
“你認罪了?”成安帝冷聲道。
“認,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父皇慈悲,請放過我的家人随從,他們隻是替我做事而已,罪全在我。”
成安帝握緊手,“好,朕就……”
“陛下!”丁旭劉睿齊齊跪地,“請陛下息怒!”
這時,殿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着殿門被推開,成安帝怒然扭頭,就見禮部尚書窦永撲了進來。
他腳下踉跄,大口喘着氣,一身褐綢長袍,頭上隻戴着頂四方巾。
“陛下,老臣有話說。”窦永噗通跪下,他心跳得厲害,适才他在家中,接到谷王府人求救之信,當即奔來,連衣服都顧不上換,畢竟人命關天。
“朕不見衣冠不整之人。”成安帝望向他身後惶然的鄧寶,“誰放他進來的?”
“老奴力拙,沒攔住窦尚書,請陛下治罪。”鄧寶立即跪地俯首。
“陛下要罰,也請聽老臣把話說完。”窦永昂然擡頭,望着成安帝,“谷王性急,最了錯事,該罰。但推波助瀾之輩,也不能放過,懇請陛下将此事徹查後,一并懲處。”
“窦永,你甚麼意思?”成安帝道。
“事到如今,老臣沒有甚麼不能說的。”窦永回道,“身為皇子,沒有誰不想坐上寶座的。陛下也明白,卻遲遲不肯立儲,皇子們隻好各用手段,各自争競。今日谷王,被自己的死士指認,就是明證。”
他一頓,“陛下,這隻是開始,再不立儲,更嚴重的事還會發生。”
“你在怪朕?”成安帝眸色閃動,往前探了探身,盯住窦永,那架勢,仿佛下一秒就會探手,擰斷對方脖子。
“臣隻是講述一個事實。”
窦永繼續道,“皇子們秉性不同,本領各有高低,但論孝道,谷王是最孝順的那個,他從來沒做過對不起陛下之事,也沒有對不起廢後鄭氏。我朝向來以孝道治天下,孝者,才可能成為一代仁君。”
說完俯首拜禮,“請陛下三思!”
成安帝默然片刻,緩緩開口,“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替谷王求情。他孝順,他就可以殺人了嗎?一個殺人犯,豈配做天下之主?”
“此事雖有疑問,但他蓄意害人之事卻是明明白白,死罪暫緩,該受的罰卻不能少。——來人,将谷王帶下去,重責五十杖,然後關入大理寺監牢,等待後審。”
成安帝說完,不再給衆臣說話的機會,拂袖而去。
紙包不住火,谷王入獄之事很快人盡皆知,連帶他殺人的種種,傳的沸沸揚揚。
青荷他們聽聞,立即回家,一路上憂心得不得了。及至見到甘翎無恙,方才安心。
“可我怎麼覺得小姐怪怪的呢?”阿彩小聲對青荷道,“不是吓壞了吧?要不要請個郎中,給開幾副安神藥?”
甘翎正在廚房煎藥,她蹲在小爐前,手裡拿着扇子扇風,眼睛直直盯着瓦罐,熱氣虛化了她的面容。
“用嗎?”青荷遲疑着,就見甘翎忽地起身,快步走了出來。
“回來了?”她急切地望向院門,下一瞬眸光就黯淡了,來人是萬吉。
“小姐,鴿子買回來了,接着炖嗎?”萬吉舉起手裡的兩隻鴿子,問道。
“炖。”甘翎說完,又問,“街上可有新消息?”
萬吉搖了搖頭。
青荷聽着看着,反應過來,脫口道,“小姐,您莫急,将軍一定是有事絆住了,我這就去打聽。”
“不,等着就好。”甘翎不允,事關皇家,一動不如一靜,稍有差池,會給他添麻煩的。
然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等到了暮色四合,等到了更鼓響,還是不見他的身影。
甘翎有些坐不住了,難道他被怪罪了?谷王畢竟是皇帝的親子,要脫身簡單的很,而他隻是個将軍,家無靠山,卻有高功,還在皇帝身邊做事,很容易就獲罪。
一連串的猜想湧上心頭,甘翎蹙緊了眉,她讓萬吉看好家,自己提了燈籠就走。
剛開大門,一個人影到了近前,搖搖晃晃的,甘翎吓了一跳,旋即一喜,暈黃燈光下,正是那張熟悉的黑面。
“将軍!”她擡手扶他,卻沒有扶住,因為丁旭緩緩倒了下去,如冬日屋檐下的冰柱,嘭地落在了地上。
“将軍!”
丁旭失去意識前,努力睜眼看了她一眼,很想說句“無事”,卻是一點兒氣力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