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一聽,漸漸消停下來,被民警帶到旁邊去了。程斌見程仰的嘴角滲了點血,無奈地歎了口氣,走過來說:“你這是何必呢?又不是你的錯。”
程仰擡手抹了下嘴角,撚着手指上的血說:“沒有經過批準私自動工,就是我們的錯。”
程斌頓時啞口無言。
李晉走過來,問道:“沒事兒吧?”
程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語氣強硬:“這件事,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李晉觑了眼程斌,點頭答:“好。”
剛才的那名醫生再次走過來,摘下手套後看了眼手表,直接向他們宣布:“付國祥和付子建的死亡時間是,十二月十一号晚上八點三十五分。”
程仰不由得洩了口氣,神情有些恍惚,低低道:“辛苦了。”
這時,兩個女人掙開民警,沖向地上的父子倆,跪趴在他們身上歇斯底裡地哭嚎着,聽得人心驚肉跳。
程斌也想跟着哭,發生這種事,産業園區想要繼續改造開業恐怕就懸了。一年多以前,産業園裡最小的煤廠一年的淨利潤就能達到上百萬,規模最大的可以達到上千萬。程家在這個園子裡總共有八家中等規模的廠子,停産這一年多,已經損失了不少利益。再加上園區改造,從場地續租到改裝設備,程仰陸陸續續往裡投了近千萬。如果真的徹底叫停,那場地費用就直接打了水漂,改裝的選煤機賣不出去就會變成廢鐵,二十輛鏟車也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想到這裡,程斌的心止不住地滴血。
在他愣神的間隙,一個護士拿了張長長的賬單給他,平平道:“這是搶救的費用,明細都在上面了,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把賬付一下吧。”
“诶,好。”程斌看了眼賬單上的數字,毫不猶豫地掏出手機付錢。
護士拿着二維碼,擡眼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遍,眼神越來越鄙夷。人高高壯壯的,還燙了頭發,一身的名牌logo,惹眼又浮誇。再看旁邊的那個男人,說話雖然刻闆了些,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氣質還是很幹淨的。她不禁想,都是煤老闆,區别怎麼這麼大?
“好了。”程斌舉起手機,給她看付款界面,卻發現她正在用異樣的眼光盯着自己,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護士垂下眼簾,尴尬地揪了下口罩,正好不遠處的醫生喊她快點,趁機趕緊溜了。
程斌對着她的背影莫名一陣,随後走向了李晉。
“我會勸她們私了的,”李晉說,“你們準備好賠償就行。”
程斌低下頭小聲問:“那她們要是獅子大張口怎麼辦?”
李晉踢他小腿一下,呵斥道:“你這個時候還心疼錢幹嘛?死的可是父子倆,家裡的頂梁柱!”
程斌疼得直吸氣,皺着臉說:“那她們要是要個幾百萬幾千萬的,我們還真要給啊?”
李晉還沒說話,錄完口供的程仰走過來說:“能滿足的要求,我們盡量滿足。”
程斌一聽,癟了癟嘴。
李晉對他說:“我們既然負責調解,就會讓這件事有個合理合法的結果,所以你說的那種情況,我們是不允許出現的。”
程斌煞有介事地“嗯”了一聲,說:“我們相信警察同志。”
李晉瞟他一眼,看向程仰:“走吧,我們過去跟她們聊聊。”
“好。”程仰答。
……
與此同時,距産業園區二十公裡外的甯林市區,正是燈紅酒綠,車水馬龍的時候。盡管天氣寒冷,一家名叫“Red Note”的酒吧裡依然坐滿了人。台上梳着髒辮的女DJ,身穿緊身露臍裝,手裡拿着麥克風,一邊打碟一邊領着舞池裡的人們跟上節奏。人們穿着短袖短裙,一個挨一個的站着,有些人已經滿面油光脫了妝,空氣中夾雜着各種香水脂粉味。與室外相比,這裡完全是相反的季節。
許星然剛進來沒多久,閃着細細珠光的妝容還是完好的。黑色的低胸短裙将将裹住臀部,卻毫不影響她肆意地蹦跳搖擺。她時不時地還會跟着人們一起尖叫,徹底釋放自己。這種自在的狀态,和她在環保局的辦公室裡一闆一眼的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跟她一起來的林凡,心不在焉地跟着人群晃動,目光幾乎沒有從她身上離開過,生怕有人貼近她。趁着音樂停止的空隙,林凡把她從舞池裡拉了出來,找到預訂好的卡座坐下。
“你酒還沒喝一口,就先撒開歡兒了?”說着,林凡給她開了瓶科羅娜,順便插了根吸管進去。
“要你管,我樂意。”許星然随手把大波浪的假發捋到背後,拿起酒瓶跟他碰了一下,剛把吸管送到紅唇邊上,包裡的手機響了。
林凡咽下嘴裡的啤酒,看着她放下酒瓶拿出手機,猜道:“不會是你們那個煩人的領導吧?”
許星然定睛一看,屏幕上顯示着“李主任”三個字,滿是怨念地瞪了他一眼,“烏鴉嘴。”
見她起身,林凡拿水果的手僵了一下,視線跟着她移動,嘟囔道:“還真是啊。”
幾分鐘後,許星然繃着一張臉回來了,直接拎起沙發上的包,邊裝手機邊說:“長平的那個産業園區出了點事兒,我得過去一趟,你自己玩兒吧,改天再約。”
林凡連忙跟上去,“挺遠的,我開車送你吧?”
“不用。”許星然頭也不回,“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叫代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