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漸低,他緩緩落于台前。
從傲慢的花神又變回了那個現代的白川臨。
白川臨平靜地開口道:“若真要幫她,就該讓她去往山川湖海,而非一個男人;該讓她知道,她可以不做杜麗娘,可以不做誰的妻、誰的夢,隻做她自己。”
在戲劇《牡丹亭》中,杜麗娘曾自言,身為鬼魂時感受到了比生前更多的自由。
——前夕鬼也,今日人也。鬼可虛情,人須實禮。
她生前,生活在封建禮教森嚴的家庭環境中。父親對她管教嚴苛;母親也因循禮教,時刻監督她的言行。
而化為鬼魂後,她擺脫了現實世界中身體的束縛以及封建禮教的直接壓制,她可以自由地去尋找夢中情人柳夢梅,自由地表達自己的情感,與他幽會。她不再需要顧忌世人的眼光和封建禮教的規範。
可她後來重新做了人,又得受困于肉胎凡體,囿于禮節,故說出此言。
成為自身以外的某個人,是忘我的藝術。
在有超自然力的世界,人類可以穿越,可以重生,可以借屍還魂,可在上天沒有賦予人類這種力量的世界,隻能靠演技。
他不再僅僅是白川臨,也不再隻是花神,而是一種超越角色本身的存在。
或許是伊甸園的塵世巨蟒,是利維坦、是杜拉肯、是在永恒的宅邸拉萊耶中,沉睡的古神一樣的東西。
在衆人沉默之際,巨怪伸出了自己的觸手。
白川臨的表演化作實質的觸須,在舞台上空扭曲蔓延。人們的皮膚上雞皮疙瘩起來,毛發因震撼而直立,不約而同的被心底的黑暗而吞噬。
沉默的王庭裡,騎士拔劍為了權力挑戰王儲卻終被處死;傾覆的方舟裡生死一線,引導者即使作着撫慰人心的演講也無濟于事;遺迹與寶藏就在前方,勇士卻看見盤旋在青苔上的巨龍,駐足而立。
唯有沉默,唯有沉默是最高的禮贊。
在這沉默之中,人們心中都湧起同一個疑惑:
為什麼同為人類,他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白川臨,審判成功,+10分,當前分數:108。白川臨,應對成功,+5分,當前分數113。】
除此之外,這個嚴苛的表演評定系統還點評了一句:
【第一次看見……吃角色的演員呢呵呵呵呵呵呵呵。你是當之無愧的我們的無冕之王呵呵呵。】
卧槽。
全場人類震驚,包括早已看過劇情的陳折夏。
這個系統竟然是活的,這個笑聲也太吓人了吧。
不愧是白川臨,把人機系統都演活了。
欣賞完這人格分裂般震撼的表演,陳折夏松了一口氣,接下來,她要按照計劃和萬加對戲,拿到她的分數。
說實話看完白川臨的表演,心裡就會情不自禁升起一種“他都演成這樣了,那我還演什麼,不演了吧”的自暴自棄。
可意外發生了。
白川臨的目光,像一把出鞘的刀,筆直地刺向她。
他的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若他是君王,想必是一個多疑的暴君。
“陳折夏。”他緩緩開口,嗓音溫柔得宛如戀人間的私語,卻帶着不容抗拒的壓迫感,“我要向你發出審判。”
陳折夏瞳孔驟縮,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她明明手握劇本,卻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
我……我嗎?
空氣凝固。
萬加站在舞台中央,動作僵住,顯然沒預料到白川臨會突然發難。
他在審判她。
不像是以對手的身份,而是打算像神明一樣,試圖直接撕開她的演技本質。
陳折夏控制不住顫抖的身軀。她原本的計劃是借萬加的戲份穩住自己的分數,可現在,白川臨一句話,就把她逼到了懸崖邊緣。
前夫哥我恨死你了。
他看穿她了?不知道,也許白川臨隻是對她抱有疑慮,因此想借此機會試探她。但是玩過DBR的都知道,被白川臨試探過的人下場都非常凄慘。
新号别搞,陳折夏在心裡哀鳴。
【演員白川臨,以演員的身份向演員陳折夏發出,對于演技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