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時間:現代。
地點:校園教室。
“人類不會飛翔,卻容易墜落。”
舞台燈光漸亮,一片幽藍的冷光籠罩着空蕩的教室。陳折夏獨自坐在課桌前,指尖輕觸桌面上刻着的字痕。
那上面寫着:趙小文去死。
風聲漸起,夾雜着遠處模糊的竊竊私語。陳折夏擡頭,望向窗外。
“如果墜落是注定的……那起點在哪裡?”
絕望是紅色的以太。希望是藍色的以太,是地球的顔色。黑暗的宇宙中孤零零地浮動着一滴淚水,那就是地球。以太充滿宇宙,卻隻能通過心靈去捕捉。它是純淨、永恒、神聖、無法言說、無法感知。神明與人類的界質。
“若世界上真的有神靈,能拯救在黑暗中掙紮的我嗎?”
燈光驟亮,陳折夏隐入黑暗之中。随着機械裝置的嗡鳴,教室的場景如幻影般褪去。
這是王國戲劇學院引以為傲的[旋轉舞台],可以通過機械裝置切換場景,甚至讓演員從地下升到地面。
*
舞台被一分為二,場景切換。
右邊,一座倒懸的黑色宮殿壓迫而下。宮殿下方,一條蜿蜒的血河無聲流淌,河面漂浮着破碎的玩偶、被撕毀的魔法書、血迹的草藥束等。所有象征女巫的遺物,都在暗紅的河水中沉浮。河岸邊的黑暗森林裡,隐約可見無數雙蒼白的手從泥土中伸出。
當萬加飾演赫卡忒時,此處正是冥月女神的居所,而血河與黑森林則是她收集靈魂的花園。
左側燈光漸亮,一座由光鑄就的宮殿拔地而起,四壁流動着液态的日輝,穹頂高懸,将整個空間籠罩在永恒的正午之下。一棵巨大的月桂樹伫立在旁,枝葉如黃金鍛造,化作神座的基座。
這是由白川臨飾演的阿波羅的神殿。
白川臨踏光而下,身披古希臘式華袍,象牙白的亞麻布料僅以金扣松散系在左肩,露出大片胸膛與腹肌。下擺開衩處隐約可見修長有力的雙腿。他頭戴桂冠,一手執豎琴,一手執花弓,光芒四射,将本就耀眼的俊美容顔映得愈發如神似魔。
萬加則自陰影中浮現,三頭三身六臂,左側身軀披挂暗銀铠甲,中央身軀纏繞着半透明的冥紗,右側身軀則完全籠罩如夜潮翻湧的黑袍中。
萬加:“阿波羅,你聞到了嗎?這顆藍色淚滴上……有未曾記錄的女巫。”
阿波羅的弓弦震顫。
以太在他指尖沸騰,熱浪扭曲視線,映出少女被謠言撕碎的靈魂;以太凝結成畫面,呈現出課桌上傾倒的毒藥瓶、學生蜷縮的屍體、黑闆上血寫的“女巫”二字
白川臨攤手應道:“一整個班級的生命,熄滅在所謂女巫的劇毒之下。”
“看看這些被詛咒的亡魂,赫卡忒。你還要用你那雙看慣死亡的眼睛,告訴我這其中有什麼‘誤會'嗎?不過是凡人相互傾軋罷了。”
萬加歎息道:“被太陽灼燒的眼眸,果然隻能看見表象。”
白川臨指尖撫過弓弦:“諸神不涉無信之地——中世紀最後一個女巫已經化為灰燼,自衆神遠去,舊日複蘇後,這顆星球的土壤早已枯萎——以太被抽離,女巫已經絕迹,月亮已死!”
“那麼,光明之神可敢與我打賭?”萬加的三顆頭顱一同發出低語,“若我能證明,在這鋼筋水泥之下仍有我的子民在呼吸、在流血、在被迫覺醒?”
白川臨的桂冠微微傾斜:“你想要什麼賭注?”
“若這女孩真是末代女巫……我要你在下一個朔月之夜摘下日輪,承認黑暗與光明同等神聖。”
追光從四面八方刺來,萬加飾演的赫卡忒站在原地未動,但影子卻在強光下瘋狂增殖。
她有六臂,被投射在神殿牆壁上影子的扭曲膨脹,左三臂的輪廓化作枯爪撕扯月桂樹冠,右三臂的剪影則凝結成毒蛇集群,順着光影的縫隙遊向阿波羅。
阿波羅桂冠上的寶石迸裂出一道血痕。
“我答應了。”白川臨指尖撥動豎琴。樂聲所至之處,赫卡忒的影如晨露遇烈日般蒸發。
“若你失敗,請永遠封閉冥界的三岔路口,再給我介紹一位達芙妮般的月桂女神吧。”
*
空蕩的教室被夕陽染成血色。
人類不會飛翔,卻容易墜落。
趙小文曾在一部電影裡聽過這樣的台詞。
如往常一樣,她獨自回到寝室。
陳折夏獨自站在課桌前,指尖觸碰桌面上刻着的文字,那上面寫着:趙小文去死。
遠處傳來放學鈴聲的餘韻,同學們說說笑笑,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和她打招呼。如往常一樣,她放下書包,默默整理。她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她習慣了,或者說,她不得不習慣。
王一麗和邱雙雙正坐在鄰座上,低聲聊着什麼,時不時發出幾聲輕笑。她知道,她們的笑聲裡沒有惡意,但也沒有善意。她們隻是不在乎她,就像不在乎房間裡的一件家具一樣。
突然,陳折夏的椅子被人從後面踢了一腳,力道不大,但足以讓她整個人往前傾,差點摔倒。
她擡起頭,看見張雨晴站在她身後,臉上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蘇明月飾演的張雨晴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真的隻是不小心:“哎呀,不好意思,沒看見你在這兒。”
陳折夏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她知道,張雨晴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惡意的。她隻是不在乎。
張雨晴是班長,成績優異,人緣極好。她從不欺負人,也不會故意為難誰。但正是這種“不在乎”,讓趙小文感到更加無力。她甯願張雨晴是故意的,那樣至少她還能找到一個理由去恨她。
可張雨晴不是,她隻是不在乎。
冷逸塵飾演李浩然,他的剪影出現在教室靠近走廊的玻璃窗上:“小文,還不走啊?”
他手掌貼上玻璃,指縫間滲出陰影:“放學等我一下,我有話要說。”
“小文,你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察覺到冷逸塵在約陳折夏,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陳折夏擡起頭,看見文施施站在她面前,臉上帶着一絲勉強的笑容。
她愣了一下,随即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