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依舊跪拜不起,似是鐵了心要回封地去了。
皇帝緩緩直起腰身,輕歎了一口氣:“罷了,前幾個月朕病着,太子也幫不了你太多,确實勞累,你便先回公主府去養養身子吧。”
得到回複後長公主才起身:“臣謝陛下!”
她站身來,又是一禮:“臣這就回宮去收拾行裝,明日便回公主府去了。”
說罷轉身,經過梅知禮時,長公主微微擡眸,眼神對上他的,隻是此時她眼底的野心和挑釁不再多加掩飾,隻是眼神交換的一瞬,就讓在官場風裡來雨裡去的内閣首輔冒出些冷汗來。
梅知禮自然知道明琦意圖,但她畢竟是皇家血親,皇帝胞妹,如今一鬧更是激起皇帝心底的憐憫之情,若是繼續勸谏,皇帝也未必能聽得進去。梅知禮整理了自己的眼神和心緒,并未在繼續說話。
待長公主走後,皇帝緩步走到門口,用力的挺直了脊背:“朕知阿琦與裴之意有自小相伴長大的情誼,身上也有些軍功,武藝也了得,故那日她與朕說欲把金吾衛指揮使一職給裴之意時,朕應允了,可裴家手握幾十萬大軍,朕擔心…”
梅知禮忙作揖道:“陛下!西北之地苦寒,裴老将軍一去就是十年啊,若是當真有不臣之心,早就舉兵造反了,何苦的到如今。再說邊境華國一直野心勃勃,隻有裴将軍坐鎮才能徹底打消他們進犯之心。”
皇帝歎了一口氣:“可他們怕的,始終是裴恒,是裴家,并非朕這個大安國君啊…”
二人沉默良久後,皇帝似是下定了決心又似是交代梅知禮般的說:“無論如何,護國軍,絕不能姓裴。”
皇帝眼神怔怔的望着殿外連綿跌宕的宮宇:“朕的身體…咳咳咳…不知道還能撐到幾時,若朕…若朕不在了,還有勞梅大人,照拂太子,他不像朕這般…無能,他是朕的孩子中最像先皇的,我要你助他坐穩這龍椅。”皇帝邊說邊咳。
梅知禮心痛伏首領命。明眼人都瞧得出來,皇帝的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隻是靠湯藥吊着命罷了,皇帝自己心中怕也早已明了,今日一番說辭與梅知禮而言與其說是命令更不如說是“托孤”。
天邊的夕陽如火一般灼燒着冰冷空曠的皇宮,飛鳥的翅膀劃破長空,往遠處去了。
長公主端坐在殿内,冷眼看着宮人們忙碌着,掌事宮女夏雲在一邊指揮着太監搬運重物,一遍厲聲提醒到:“都輕些,若是磕碰了,看你們有幾個腦袋能賠!”
她發現了長公主的異常,忙過來關心到:“殿下寬心,咱們公主府沒宮裡這麼多規矩,回去還自在些。”
長公主冷笑一聲,并未言語。
她看着這些來來往往的宮人覺得頭疼極了。
“罷了,你跟冬日招呼着吧,本宮實在是有些乏了,不必跟着我了。”長公主輕歎一口氣,站起來緩緩的往寝殿走去。
寝殿裡是早已斜靠在榻上等着她的韓生,看到長公主進來,他臉上沒有一絲作為奴才該有的不安與惶恐,而是翹着二郎腿緩聲說着:“呦,殿下回來了。”
長公主并沒有因為韓生的僭越而惱怒,或許是她今日真的有些疲憊了,她自顧自的坐下閉目養神:“還好我早有謀劃,我去見皇兄時,那梅知禮正在勸谏皇兄将我趕回封地去。”
韓生輕輕的笑了:“殿下這招以退為進當真厲害,如今陛下隻是讓您回公主府去,這與我們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呢。”
長公主冷笑一聲:“雖說出宮去少了些桎梏,但到底離朝堂是遠了些。”
韓生從榻上翻身下來,理着衣袍道:“殿下怕什麼,這不是還有奴才呢,奴才鞍前馬後,願為殿下肝腦塗地啊!”
“好在皇兄還未懷疑到掌印的身上,看來我們的計劃要快些了。”長公主暗暗說道:“那個太醫院的陳淵,最近實在是能幹的緊啊。”說罷她遞給韓生一個晦暗的眼神。
裴之意捏着那本手書許久都未想明白那扇門究竟是何意,為什麼申召不畫一扇窗,一棵樹,憑他才情,可以留下更唯美的畫作,可他偏偏畫了一扇門,一扇京中随處可見的,并不稀奇的門。
彭坤走進來:“少将軍,宮裡來人了,說長公主殿下明日出宮回府,命您親率金吾衛護送。”
裴之意不解:“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出宮去了?”
彭坤一五一十的回答道:“說是陛下病重時輔政思慮過度,肝氣郁結,如今陛下已大好了,她自請回府修養呢。”
“如今你還有閑心管别人呢?你這傷該怎樣護駕?不如禀了陛下換個人去吧!”彭玉焦急道。
裴之意搖頭:“不可!私闖鐵礦是大罪,若是陛下追查下來,恐會連累你們。那日鐵礦坍塌實在蹊跷,剛好用這試探她一下。何況公主府并不遠,無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