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菊圖》端正地放在書房案牍,瑩瑩燭火下,畫上依舊是周家四人賞秋菊。男子笑談菊花,女子席地煮茶,但詭異的是,除了周德才,其他三人的頭竟然不見了,隻剩下斷頸。王嫲登時吓得站立不穩,燭台砸到桌面,蠟油滴落在地。
俞韻同樣惡寒,但她還是撿起了蠟燭,靠近去看。
畫中人斷頸處滲着不明的鮮紅液體,仿佛是才斬下腦袋,汩汩流出的鮮血。
她取毛筆醮了一下,帶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似乎不是顔料。
除此之外,畫上所有菊花也消失了,而畫前端,也是畫得最豔麗的那朵菊花,已然被一顆醜陋的頭顱代替。
頭顱的腦門碩大且凸出,在眉骨壓出一道明顯的折痕,它眼珠渾圓,瞳孔狹小分散,映在前額的陰影下。上唇肥厚,但沒有下巴,下唇無力地往下掉,垂墜到脖子中間,一張口是漆黑大洞,不見牙齒和舌頭。
俞韻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地冒起,這分明是那襲擊了他們的怪物。
畫中頭顱嘴角突然扯了一下,像是在笑,俞韻蓦地一激靈,手指緊壓畫紙,定神去看,發現畫上什麼變化也沒有,好像她剛才看到的,隻是光影下的錯覺。
“周老夫人和周夫人是怎麼回事?”俞韻拿鎮紙壓住頭顱,蓋住了它的模樣,轉身去問時青歲。
“當時我追着紙來到正院,遠遠看見它貼在門中,像那種張開翅膀的白蛾……”時青歲叙述起之前所見,紙折了起來,從門縫中嗖地穿進去,很快,他就聽見骨碌碌的聲響,像是球砸到地上,緩慢地翻滾。
不等時青歲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紙便原路出現,還來不及躲藏,就見紙快速飛往向偏院方位。
沒有猶豫,時青歲快步靠近屋門,還未上台階便聽到周老太爺驚恐且嘶啞的叫喊,那聲音難聽極了,仿佛是濃痰卡在喉間,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每次發聲,都是濃痰都在震動,覆蓋在聲帶上的粘澀震動。
右手碰上屋門,時青歲便聞到了血腥味,然而門從裡面鎖住了,并不能推開,他擡腿去踹。
屋門被踹得砰砰作響,周老太爺聲音也愈發凄厲驚懼,最後一下,堅韌的木門被用力踢開,濃厚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時青歲捂住口鼻,屋内昏暗,并不能完全看清,待他雙眼适應了黑暗,就看見一顆人頭側躺在隔帳下,眼睛睜大,嘴巴微張,瞳孔渙散,松垮的眼袋挂在鼻翼兩側,頭發亂糟糟黏着血,似乎冤屈又怨恨地看着門口的時青歲,正是周老夫人。
時青歲驚駭一刹,腳步遲緩,謹慎地靠近人頭,而裡屋周老太爺嗚咽驚恐的喊聲還在繼續:“來人……來人,救命……”
唰地撩開隔帳,血腥味更重了。
時青歲忍下反胃,戒備地站在原地,隻見裡屋的床上有個裹着半身白布的人正在蛹動,似乎想把身邊人撇下床去,可惜他隻成功了一半,床沿的人膝蓋以下都斜掉到了床底的腳踏,但上半身仍躺在床上。
周老太爺萬分驚恐,直到看見時青歲露出臉,這才确定闖進的是個人,而非怪物,頓時休了那驚慌的喊叫。
時青歲也看清了床上人是周老太爺,這裡沒有别的怪物,他快速走近,确認躺在床沿的無頭屍體是周老夫人,而周老太爺燒傷嚴重,即使身體狀況不妙,但也還活着,便快速轉身離開,壓根不理會周老太爺嚷說的搬開屍體的話。
偏院的周夫人蘭慧同樣死于斬首,但這次時青歲沒發現怪物。
等他再度返回正院尋找怪物蹤迹時,就在書房看見了那幅《賞菊圖》。
“事情就是這樣了,”他解釋道。
俞韻聽完,也簡單講述了王嫲的事,追問時青歲:“畫上三人都沒了頭,可周老太爺卻還活着,那周德才呢?”
“主院沒見到他,偏院也沒看到,但他屋子我還沒去看過。”時青歲回憶說。
“去找一下周德才,”俞韻皺眉,“必須得确定他的狀态。”
王嫲看向俞韻和時青歲:“老身也幫忙吧。”
三人開始在宅院中尋人,但奇怪的是,他們将整個宅子都翻了一遍,也沒看見周德才的身影。
夜漸漸深了,更夫慢敲一下棒子,随後又快敲了三下。
“四更天,估計淩晨三點了,”俞韻仰頭看向時青歲,“找不到回去吧。”
“屋子都被毀完了,回去睡哪?”時青歲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要不然,我們随便找個地方打地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