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淘汰間的實驗不知過了多久。

一開始路絕醒來，還能看到多爾站在自己的實驗艙前碎碎念的身影，到後來，自己清醒得越來越快，往往他一睜眼，整個實驗室除了他和迦勒，都是空蕩蕩一片。

這個實驗室并沒有什麼顯示日期的面闆，路絕完全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

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身體的疼痛也越來越密集，漂浮在藍色液體中的自己隻能看着冷白的實驗室發呆。有時他會轉過身去看迦勒的情況，但往往他都在沉睡。

路絕都開始納悶了，多爾是給自己的劑量做了什麼手腳嗎？

為什麼自己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感受身上的疼痛，他想還不如和之前一樣，一直睡着多好。

起碼……起碼不會感覺到這麼寂寞。

應該是半夜，路絕再一次醒來，這次他摸着自己的喉嚨，心想着自己有多久沒說話了。

他在自己的嘴巴處捂出一小個空腔，雖然裡面有水。

“喂喂喂。”

他試着說話，發現自己的聲帶還是會震動的，他心裡頓時好受了一些。

這時候，他感覺到身側好像有人在看着他，他轉過頭，發現迦勒居然醒了。

真少見，他們倆的作息居然同步了。路絕不合時宜地想着，看着黑發小孩如往常一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之前心裡的疙瘩也漸漸消散。

都過了那麼久，原本也是自己判斷失誤，再說他現在還是個小孩。

路絕看着迦勒，突然想起如果自己能聽見實驗員他們說話，迦勒是不是也能，五感的強化應該和異能覺醒有關，自己可以，作為未來的戰力天花闆，迦勒按道理也能聽見。

這麼想着，路絕捂着嘴嘗試對話。

“嘿！你聽得到嗎？”

他徹底轉過身來，不管身後纏在一起的管線。

路絕一雙奇異的雙眼看着黑發小孩，在他帶着期待的視線下，他看到了黑發小孩點了點頭。

一時間，冷白的實驗室不再面目可憎起來了。

“能聽到就好，我們聊聊天吧，我叫路絕。”

“你叫什麼？”

“我……迦勒。”

水和空氣的間隔讓兩人的聲音在彼此的耳朵裡有些失真，但路絕還是樂此不疲，他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先前說是要找迦勒，沒想到兜兜轉轉他竟然在自己身邊。

雖然我知道你是迦勒，但還是很高興認識你。

“很高興認識你，還有謝謝那天照顧我，讓我枕了那麼久。”

“不用……不用謝……”

沒有其他人的實驗室中，路絕和迦勒面對面聊了很久，雖然大多數都是路絕在說，迦勒在答，不過這是路絕來到這裡最放松的一段時間了。

路絕看着迦勒頭頂已經開始泛銀的發絲，一邊告訴他一邊想着，看來後續他的銀發還是後天形成的；迦勒也不似剛開始的害羞，他指了指路絕的眼睛，很認真地表示，說他的眼睛很漂亮。

迦勒幾乎是眼神不移地看着路絕，他從沒看到過如此鮮活的色彩，無論是在藍色液體中漂浮的紅發，還是邊說話邊亮晶晶的金色眼瞳，更不論路絕被索菲亞迹象異化的異瞳。

顔色在對面那個人的身上十分融洽，煥發着他從沒看過的活力和生命力。

就像是他曾今在路邊的禮品店看見的騎士玩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讓髒兮兮的他不敢觸碰卻又想靠近。

久違的興奮讓兩人的精神力波動在實驗艙的記錄闆保持高昂的曲線，聊到後面是路絕率先感覺到困意，他偏過頭打了個呵欠，額頭抵着冰冷的玻璃就睡了過去。

而對面的迦勒卻仍看着他，他學着路絕将手放在冰冷的玻璃之上，頭靠着玻璃闆在藍色的氣泡中閉上了雙眼。

愉快的對話久違地讓路絕做了個好夢，夢裡他回到了萊茵特家族的大花園，為路星瀾和路嘉摘了鮮豔的玫瑰花，在古林的指導下插花。

鮮紅、藕粉、檸檬黃的三色玫瑰在他的手上漸漸有了搭配的模樣，他感覺得到陽光照到身上暖洋洋的感覺，也聽見母親和姐姐捂着嘴看自己插花的小聲對話。

夢裡的自己極為認真，在最後一枝紅玫瑰插入底座時，他感覺到了手指一陣刺痛，被花刺刺破的傷口湧出了紅色的鮮血。突然的受傷讓其餘三人有些慌亂，路絕卻毫不在意，他将受傷的手指含入口中，笑嘻嘻地表示就是一點小傷。

然而他并未從母親和姐姐的臉上看到松口氣的笑意，和煦的陽光下，路星瀾和路嘉的面容在陰影下變得模糊，他還想在寬慰幾句，卻一下看清了她們臉上的神情。

她們兩人的臉上滿是淚水，是路絕從未看過的悲傷神情。那股悲傷幾乎蔓延到路絕的身上，他心髒發緊，想要伸出手，眼前的一切在下一刻猶如鏡花水月，化作片片碎裂的鏡片。

哔哔哔！

他從尖銳的警告聲驚醒，率先看到的是在紅色燈光下顯得恐怖的實驗室以及自己面前布滿裂縫的實驗艙玻璃。

“058号覺醒暴走！警告警告！”

“洺升組長，這裡需要保衛部門的協助！”

透過布滿裂痕的玻璃，路絕清晰地看見了實驗室發生的一切。

迦勒的實驗艙已經完全碎開，他的黑發已經一半被染成了銀色，整個人無知無覺地躺在藍色液體和碎裂的玻璃之中，背後的輸入管盡數斷裂，就連實驗艙附近的地面都布滿了裂痕。

實驗室的一切的物品像是失去了重力的控制，漂浮在半空。不僅如此，所有電子設備都癱瘓了，顯目的紅光映得整個實驗室格外刺眼。

路絕看着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多爾和洺升站在門口，原本的機械門已經無影無蹤，他們扶着門框，盡管有防輻射的頭罩，路絕還能感受到他們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