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間,沈長微心中憂慮,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忽然想到蜀中夜市,于是強行喚醒了睡夢中的琇江,要拉他出門閑逛。
蜀中此地坐落于兩條大河的分支交彙之處,北靠卓山,川原寥落,江水自南邊流過,一片疇野青翠。此處凡人與散修混居,魚龍混雜,倒是個鐘靈琉秀、淘選珍奇的好去處。
“師叔,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到底要幹啥啊……”
琇江迷瞪雙眼,稀裡糊塗跟着沈長微亂走。
“給你買吃的,我付錢。”
“真的啊?”弟子一下清醒了,高興道:“師叔你人真好。”
沈長微可算笑了一下,扔給他一個銅錢袋子:“整天淨會說這話了,溜須拍馬,也不知道上哪學來的。”
凡間夜市的确熱鬧,燈火通明,到處是吆喝的小販。二人四處溜達,打聽一番後,沈長微帶着琇江去了附近享譽四方的酒樓,他不曾有飲酒的習慣,到底是今日煩悶,想試試傳聞中的借酒消愁。
琇江要了一隻燒雞,幾碟涼菜,毫無形象地大快朵頤起來。
“有這麼餓嗎?”
“不是,隻是這雞實在太好吃了,我在谷中吃不到這樣的燒雞,師兄弟們平日隻做素菜,也沒什麼味道,”琇江吃得滿嘴流油,淚眼汪汪,“小師叔,你真的不吃一點嗎?。”
沈長微突然開始反思良藥谷平常的飲食是否過于苛刻了,他們不用辟谷,也不忌葷腥,但就是不知為何全谷上下都在食素,還代代沿襲。
“算了吧,我沒胃口。”
沈長微飲下一口酒,辛辣順流而下灌入肺腑,帶來一陣炙熱。喉舌苦澀,激得他皺了皺眉,但怕被琇江看出來他不勝酒力,多少會丢他身為師叔的面子,又若無其事地再飲一口。
“那我們要給山雪兄帶點回去嗎?我看他幾日未曾進食,也不知道上次服用辟谷丹是在什麼時候。”
琇江莫名長出來兩張臉,聲音忽遠忽近的。
“帶……就帶點吧,辟谷丹,也買上。”
“那行,我再問店家要半隻燒雞,師叔你在此處等我。”
“行……”
等候的間隙,沈長微望向窗外,燈影綽綽、笙歌鼎沸,心底不由得生出幾絲悲涼,暗歎這副光景不知還能持續多久。
他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酒,忽然神智清明——吃酒消愁都是酒鬼的幌子,分明是舉杯消愁愁更愁。
琇江打包完燒雞回來找人,見師叔雙頰酡紅,便知他是醉了,要扶他回去,卻被人一擺手臂推開。
沈長微步履堅定道:“你幹什麼,我又沒醉。”
衆所周知,醉鬼是不會承認自己醉了的。琇江無奈,隻得步步緊跟他回客棧,倒也神奇,小師叔走了一路直線,确實沒有半點喝醉的模樣。
吹了一程的風,他臉上紅色褪去,看起來神色清明。
“你回去睡吧,吃的給我,我去看看他。”
琇江盯了面露微笑的師叔半晌,逐漸放下心來,把東西和銅錢袋子一并遞了過去。
沈長微神色鎮定地上樓敲門,得到一聲“進”後推開了房門。
修者,哪怕是靈脈碎了的修者,身體素質也非同凡人,不睡覺是正常的。
但。
這貨竟然——在修練!
饒是沈長微現在腦子不清醒,也覺得明燭瘋了。他踉跄着走過去,把手上的燒雞往桌邊一扔,撲到床上雙手抓住盤膝而坐之人的衣領,臉怼着臉,憤怒地說:“你瘋了嗎!不要命了?”
迎面而來一股濃醇酒氣,混雜着他身上獨特的藥香,明燭心顫了顫,反握住眼前人的手,要将他推開。混亂中沈長微的嘴唇不慎貼上了他的下巴,他不自在地别過頭去。
“沈道友,你……離得太近了些。”
沈長微置若罔聞,把頭湊過去,幾乎要碰到明燭耳根,他失态大吼道:“立刻給我停下!不然,不然我就藥死你!知道了嗎?”
他說完瘋了一樣開始笑,接着轉過身去一掌拍到那隻還在冒熱氣的燒雞上:“來,專門給你帶的,吃!嗯?什麼?你不吃?好啊,不吃我就坐在這裡不走了,哈哈哈哈哈——”
明燭神情窘迫,面上同某個醉酒的人一樣起了點微紅,好懸沒扯到後背的傷。他費力将人按坐在床,無奈妥協道:“我沒說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