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果然是長大了,這眼神和語氣和長公主簡直如出一轍。
有她當年的風姿。
“是我考慮不周。”
陳阿嬌依舊保持着附在楚服耳邊的姿勢,眼神卻緩緩從她臉上挪開。
她的胭脂抹的并不濃,還在眼尾輕輕帶了一筆,可襯得眼睛裡像是也有躍動的火。
環視一圈,在那兩個小丫鬟身上停駐片刻,最後落到靈犀的身上:“是麼。一大早在我院子裡鬧得雞飛狗跳的,活像是我這兒不幹淨一樣。”
聲音不大不小,卻壓得有些低,像是動了怒。
說完,陳阿嬌松開了纏在楚服手腕上的鞭子,在袍袖的掩蓋下,冰涼的手指小心攀附上留下的紅痕。
而後滿意地聽到一聲悶哼。
被撫摸傷痕的人像是被碰到了碰不得的地方,渾身一顫,猶疑不定地偏過頭打量她,眼睛像是在乞憐。
“殿下說了,那婢女野路子來的,一身是膽,心也是野的,服侍不好小姐。加之院内婆子們嘴碎,擔心煩了小姐的耳朵,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靈犀彙報的同時,陳阿嬌側過臉來,像是什麼小動物一般親昵的往楚服的臉上蹭了兩下,輕聲問道:“疼不疼?”
也不等楚服回答,她又重新直起身。
“既然沒查出什麼,那就回去讓阿娘放心,下回少做這樣大張旗鼓的事。還有,這院子裡人可已經夠多的了,再多送來幾個人,要比皇上的後宮還熱鬧了,靈犀姑姑請都帶回去吧。”
說完,她又轉過頭去看着春棗:“愣着幹什麼,把東西都搬進去。”
春棗得令,趕緊招呼姐妹們把過了檢的箱子搬回屋裡。
靈犀剛排好的隊形被全都打散,院子裡的丫頭們在春棗的帶領下又變得鬧哄哄了,擁到了阿嬌和靈犀中間,像是可以把她們分隔開來。
阿嬌喜歡她們平時吵鬧一些,顯得這院子裡不冷清。
沒了衆人的簇擁,靈犀身上居然顯現出幾分形單影隻來。她隻能捏着方才訓丫頭用的水紅手帕,像是色厲内荏的将軍剩下的一塊血色披風,獵獵作響。
“靈犀姑姑可還有别的事情麼?”
陳阿嬌離開楚服身邊,向着靈犀緩步靠近。
秋風吹過靈犀的手,淘氣地把她手上的手帕卷走,那點“氣勢”飄飄悠悠落了地。
靈犀帶來的丫頭瞥見了,急忙彎下腰要去撿。
快要碰到的時候,手帕一角被阿嬌輕輕踩住了:“既然髒了,還是丢掉吧。楚服,從我屋裡拿一盒新帕子來,讓姑姑仔細挑選。”
這還沒出閣的半大孩子居然真給她一種壓迫感,像是當年她還在宮裡做事的時候,路上遇到的那些不好惹的娘娘妃子。
可她又覺得,這孩子并不是純粹為了找她的麻煩,居然好像是為了給什麼人出氣一樣。
靈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擡起頭,看見楚服端着一個精緻的漆盒走過來了。
阿嬌打開盒子,随手挑了一塊織錦帕子,笑着遞給她:“我這兒帕子多的是,你可不必在我這拘着。要是沒有别的事情。楚服,送客。”
靈犀巴巴地早起做工,結果不光任務沒完成,還被小姐使了下人轟了出來,自诩是長公主管家的面子被駁得狗屁不是,氣得又開始絞手絹。
她想回頭再看一眼,結果發現楚服跟在她後面,把小姐的身形擋了個嚴實,還低着頭盯着她:“靈犀姑姑還有事嗎。”
一個買來的、呆頭呆腦、還不懂規矩的野丫頭,到底憑什麼得到小姐的青睐!
這麼想着,她居然就說出來了:“真不知你一個沒根的野丫頭片子,又不機靈,到底給小姐灌了什麼迷魂湯,能貼身伺候,居然比我一個看着她長大的還親。”
“靈犀姑姑是長公主府的管家,每日早起就要忙活,不像我天天跟在小姐身邊,情感總是有些不同。”
靈犀沒有和這丫頭談天說地的興趣,可也發覺這孩子興許并沒有她想象中一事無成。
“剛才怎麼不見嘴皮子這麼利索。”她哼笑道。
楚服擡起頭,神情認真:“方才靈犀姑姑教訓的是,奴婢入府時間沒有姑姑長,心境也不如姑姑磨砺多年,難免浮躁。”
靈犀愣住,不想這丫頭居然還有阿谀奉承的功夫。
可緊接着楚服壓低了聲音,墜上了一句:“恐怕以後丫頭們進府,要多培訓幾年,等性子磨平了,再來服侍小姐和長公主殿下才好。”
“什麼?”
楚服卻不繼續言語,隻是盈盈一拜:“奴婢就先送到這兒了。”
*
被鬧了一早上,陳阿嬌早飯都沒來得及吃,滿身疲倦。
靈犀一行人前腳剛踏出院門,她身子晃了晃,像是一片失了力氣的枯葉蝶,滿身嫣紅全都黯淡下來,黑亮的鞭子被抱在懷裡,像是洪水中抓住的一塊浮木。
春棗和季藍看她臉色有些白,忙把人攙扶到外屋的熱炕上,把餐食都擺到炕桌上來。
她被滿臉擔心的丫頭們圍了個嚴嚴實實,一群人大概感剛才小姐的救命之恩,這個喂小姐一口粥,那個喂小姐一口火腿,十分殷勤。
居然有種左擁右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