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長悅感覺又見到初遇時的陸辰淼,從頭到腳霜氣逼人,自帶一座厚實壁壘。
接下來一路,陸辰淼都面露陰沉,雙唇緊合,眉間堆積愠怒。除了跟肖長悅對話時,這種可怕的黑氣會短暫消失,直到扭回頭,便重新聚攏。
原本神遣就隻是他倆的事,祁樾這家夥是臨時捎上的,此人即便是肖長悅發小,也沒有恻隐之心,可行事吊兒郎當,狂放不羁,毫無定性可言。在陸辰淼眼中,這類人一直很讨厭。
他不理解肖長悅為何會有這種竹馬,雖說肖長悅也心思活躍,性情活泛,但做事相對有分寸,終歸有所不同。
低迷氛圍一直持續着,直到到達鄰疆城下。
聖山要派遣玄修來的消息早已告知到城内,陸辰淼出示腰牌,城下衛兵乍然換了臉色。前一刻才不耐煩地趕了一群普通百姓進去,見到他們,立即扯嘴搓手陪笑,面面俱到,恭恭敬敬把他們迎進城門。裡邊的路口停了輛幹淨敞亮的馬車,車檐上的淺黃燈籠印有刺葉紋,是葉湫派象征。
葉湫派掌門恭候多時,見車簾外人影綽綽,便知等的貴客到了,匆匆下車,看見幾名風華正茂的少年,有些驚歎,繼而笑着與五人相互行禮。
“各位皆是我蒼境的少年英才,風塵仆仆遠道而來,我特備了一輛車,内設糕點冰果冷飲,駕車前往小派,隻是…”他看着眼前五人,蒼臨來的神訊分明說隻有兩人啊:“隻是葉某疏忽,不知來者竟有五人,這車裡雖寬,恐怕難以容下諸位啊。”
肖長悅着實沒想過這點,看向陸辰淼,又回頭瞧瞧其他三人,剛要與葉掌門講明實情。祁樾突然爽朗一笑,大步流星走向車前那匹健壯駿馬,摸了摸油光發亮的皮毛,還拍了拍,贊道:“嗯!好馬。”
繼而對葉掌門行禮說:“我看天氣燥熱,車夫大叔快蔫的不行了,若您不嫌棄,馬由我騎,我替大夥驅車!”
“…這倒也行。”葉掌門才同意,祁樾就迫不及待道了聲多謝,一腳踩住馬镫,行雲流水跨上馬背。
慕青晷自知也是摻和進來的,自覺要與車夫同坐車簾外,由此,車内便坐得下了。
祁樾一聲“駕”喝,車轱辘開始滾動。
說起葉湫派,排不上大宗門,但在群星荟萃的小仙門中,占據首要之位。其開宗立派的先祖葉極其,曾是界吟聖山上任器道長老的大弟子,離山後自立門戶。
那時鄰疆城算不上一座城,是派去戍邊的玄修和貧民集居的地帶,窮苦的很,時常受戰火洗禮,才種好的莊稼田地,很快會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摧毀。聖山提供的食糧隻夠玄修們吃,但玄修不能對那些貧民不管不顧,因此,食物根本不夠,有時餓死的都比戰死的多。
葉極其目睹此等民不聊生之景,毅然決然将葉湫派定址鄰疆。有聖山器道長老親傳大弟子名号在,又有其當時在器道中絕無僅有的精湛水準,無數跨過啟蒙關的少男少女慕名而來。葉極其治理下,葉湫派很快壯大,他把自己的餘财都抛在鄰疆城建設之上,全都是自掏腰包。
消息不徑自走,很快,大到各宗仙門,小到民間茶樓酒館,街巷鄰裡,無不衆說紛纭,讨論這位葉掌門的傳奇事迹。一朝聲名遠揚,聖山怎會不知,那時的器道長老也很快知曉此事,明白葉極其是出于憐恤那邊的貧苦景象,才以這種方式方式救助這些疾苦百姓。
于是他立馬禀報大長老,望能支助葉極其。大長老一聽,仙顔大悅,有位少年願傾力建設鄰疆一帶,哪能不支持。得到聖山撐腰力挺,今後幾年間,鄰疆地域迅速發展壯大。憑借妄水以北的地帶優勢,水路交通發達,久而久之,商賈遍地。鄰疆城飛速從一個餓殍遍野的閻羅鄉,成長為足同蒼臨繁華比肩的富麗之都。
葉湫派延續到這一任掌門葉重戈,已經走過八百年歲月,曾經人人聞風喪膽的鄰疆城,早已不複存在。鄰疆雖璀璨,長達八百年的時間裡,魔孽來犯不可避免,當初整座城修建的布局,就是為了更好防範入侵。
慕青晷放眼望去,鄰疆城整體就像一座堅固扛揍的堡壘。整座鄰疆城好比一座幾層樓的樓房,他們行駛在這座樓房的一層,擡頭看,階梯交錯,樓閣層巒疊嶂,但排布有條有理,不顯得擁擠繁亂。越往上層,蓋樓用的材質越堅固,葉湫派作為整座城的保護傘,府邸建在最頂層最中心那片。
慕青晷合上手中竹卷,對前頭騎馬的祁樾贊歎一句:“想必蒼境器道傳奇中,葉極其先輩的名号是個獨特的存在,不輸才華修為,卻是以另一種方式流傳千古,也算尋不出古往今來人。”
“蒼境萬裡山河,古今群英層出不窮,玄時,你說今朝,咱們這輩玄修中,屆時又會有多少名揚天下之士?”祁樾把馬驅上通往上層的馬坡。
“凡事皆有展望,到時候自然會有答案,除非祁大俠,心願成為此類人?”慕青晷往車框上一靠。
祁樾不語,突然切換掉這個話題,擰身朝車裡喊道:“長悅!你此行算來對了,這葉湫派開宗立派的先祖是器道修出身,你這玄器小能手可得跟人家仙門好好學學,多跟葉掌門請教聽到沒!”
洪亮聲音傳到車内,肖長悅傷未痊愈,又連夜勞頓,有些困意,陸辰淼正要他枕着肩膀睡會,被外頭一嗓子吼的精神抖擻。
肖長悅腦袋還沒貼到陸辰淼肩膀,就吓了一跳,陸辰淼忍無可忍,葉重戈趕忙開口打圓場:
“想不到這位肖公子也是器道修,年紀輕輕身負神遣,在小輩間必然出類拔萃,葉某冒昧一問,肖公子師承何處啊?”
肖長悅已經沒有困意了,也不能再逼自己睡,索性回答葉重戈的問題:“晚輩的師承之處,說來話長,不過前輩誤會了,晚輩是陣道修,并非器修,目前師承離遙九朝門。”
“原來是左兄,”葉重戈一時激動:“左兄為人誠懇寬厚,對門下弟子主張因材施教,許多宗仙門主之間,談起左兄,無不誇贊。”
想不到葉重戈還挺健談,繼續說:“不過我甚為吃驚,你竟是陣修,玄陣繁雜晦澀,要注意的地方極多,無疑是六道裡最困難的一道。當今小輩大多以保守修煉為基本準則,幾乎不敢在陣道上立玄衷,想不到我還能遇到一位年輕的陣修小輩。”
“晚輩以為,踏上玄修之途,不應瞻前顧後,成為玄修不隻是為了自身能達到多強大的修為,更重要的,是為護蒼境平安。若連修煉上的風險都害怕,如何履行作為玄修應擔的責任。”肖長悅說時,沒注意側後陸辰淼雙瞳微怔,望着他若有所思。
這是一個十六歲陣道玄修的覺悟,難能可貴,葉重戈說沒有動容是假的:“要是所有小輩玄修皆能同你這般想,何需怕森羅複生…”
馬車沿馬坡盤旋而上,到達第三層,便是鄰疆城最頂層。此處同樣大街小巷阡陌交錯,除面積最較小外,跟下面兩層沒有區别。由于上方沒有遮擋,視野最為明亮開闊,遠遠眺望,可看到遠方茫茫的無妄原甚至無妄林。
祁樾不知從哪順手牽來根細草叼在嘴裡,驅馬駛過一座高懸的天橋,停在一座高門闊府前,府門兩側的燈籠上,同樣印着刺葉紋。
門口有弟子出來相迎,葉重戈命他們又多清掃兩間房出來,繼而對下了馬車的衆人說:“府上還有其他貴客在,請各位先行前往房中整頓,晚些在銳葉堂給諸位接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