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淼看到绫仙聖的反應，全身緊繃起來：“如何？”

“這印記裡，居然有源自溟族的玄力，”绫仙聖看着自己的指間，那裡萦繞着淺紫色玄流，還在隐隐發熱：“陸公子，我問你，肖長悅的肖，是否出自蒼臨肖氏？”

陸辰淼點點頭：“他時肖府的獨子。”

“果然...”绫仙聖放下手，看着昏迷不醒的肖長悅，眼裡流露喜色：“都長這麼大了。”

陸辰淼雲裡霧裡：“您認得他？”

绫仙聖笑了一聲：“何止是認得，我們啊，血脈相通。”

“血脈相通？”陸辰淼徹底想不明白了。這個绫仙聖好像故意想把他搞得滿面問好似的，說話隻說一半。

“先不說這個了，”绫仙聖擺擺手：“我先跟你講講他的情況吧。他後頸的這種印記名叫鎮钿，顧名思義，作用便是鎮壓，鎮壓的就是邪血巫咒，一定程度上起到防止發作的效果。鎮钿每隔半年就需鞏固一次，需要至少三名仙修高手合力完成。那個過程，非常痛苦，有如泰山碾體。一旦鞏固不及時，又不幸發作，身體承受不住，就會喪命。”

她上次見肖長悅時，後者剛出生，這件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十六年，再提起來心裡就不會有多大波瀾，但陸辰淼才剛剛知道。

肖長悅從未跟他提起半字，此前陸辰淼真就以為，他成日嘻嘻哈哈活蹦亂跳的，要麼就是小時候調皮搗蛋慣了，要麼就是十六年來，在毫無憂慮和傷痛下度過，不論做什麼事，都有人替他兜底，天塌不下來，才能養成肖長悅這種看似萬事不愁的性子。

還在界吟山的時候，陸辰淼就很羨慕肖長悅，羨慕他天資聰穎天賦異禀同時，家庭和美，性情豁然，許多人願意跟他親近。殊不知這樣一個人背後，承受了太多太多人無法承受的苦楚，沒人能在世上毫無坎坷與悲哀地活着。邪血巫咒就像一隻随時可能奪走他性命的寄生毒蟲，陸辰淼扪心自問，比起肖長悅，他那點解不開的心結又算什麼？

見陸辰淼面色凝重，绫仙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原名姬雀因，是溟族人，隐姓埋名在绫仙閣多年，搜尋溟光石下落，不幸多年未果。原本打算上月就回趟溟族，恰逢蒼臨突發變故。因阿姐身處蒼臨，我日夜憂心，但那時蒼臨封城不便出入，我隻好繼續留在鄰疆。緊随其後，葉湫派也有了動作，我隻好繼續調查，想不到，這一查，竟讓我見到了十六年未見的小外甥。”

陸辰淼恍然：“您是肖夫人的胞妹，長悅的小姨？”

可這女子明明看上去格外年輕，說與他們同齡都未必有人懷疑。

姬雀因點頭：“陸少主是覺得光看外表着實不像吧，其實我跟澈兒隻差八歲，再加上接任了姐姐的聖女道，終日沐浴神晖，長生不老不死，瞧上去，興許再年輕幾分。”

聖女也算是溟族一大特色。肖夫人本名姬明因，曾是溟族聖女，為幫助溟神尋找複蘇蒼神的方法，來到蒼境。那時候肖氏還不是蒼臨四氏之一，柳氏把控四氏商道百年，為聖山和族域提供玄器與各種珍寶，肖家不過是蒼臨城邊一個小門戶，靠為柳氏制作各種玄器配件和供應材料為生。

正因肖家世代以此作為經濟來源，經百年沉澱和積累，對各色玄器材料等物的掌握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為了上百年家業安定，肖家祖輩選擇隐蔽鋒芒，不顯山露水，直到肖納懷這一代。

他自小對各種玄器有濃厚興趣，總是偷家裡剩下的“寶貝”，結合書籍和奇思妙想，設計出各式各樣從未有過的玄器圖紙。其父肖信林面上教育兒子當作日常消遣即可，千萬别把心竅迷了進去，也不能出去四處宣揚，背地裡好奇肖納懷究竟有多少能耐，悄悄順了張圖紙試煉完後，大為震驚。玄器品級雖不高，勝在脫離了刻闆條框，可謂镂冰劚雪。幾種不同玄性的材料巧妙相融，發揮出前所未有的效果。

肖納懷大些後，想把這些年設計的玄器發揚光大，又怕違背肖家百年來深藏不露的宗旨。于是他想出一個兩全之法——絕塵市。

這是一座建立在世外的幻象空間，裡面所交易的東西都是些奇珍異寶，也不乏幾乎無人知曉的異事情報。

肖納懷和姬明喑就是在絕塵市相遇的。

這些都是昨天姬雀因告訴他的。思緒飄回來，現實不過才一瞬，他看到肖長悅坐在床上左右張望：“先喝藥吧，冷了療藥效就弱了。”

肖長悅幹脆不糾結陸辰淼真不知道邪血巫咒的事了，收回左顧右盼的視線，看到陸辰淼把藥碗遞到他眼前。看着湯碗裡滿滿的藥，心想一定很重，外加他玄力透支過度，通身上下像拆了骨架的風筝，軟趴趴的提不上力。于是計上心來，想逗逗陸月仙，有氣無力道：“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能自己喝嗎…”

陸辰淼似乎稍稍想了想，看肖長悅滿面憔悴，真就舀起一勺，吹幾口氣，送到肖長悅嘴邊。

肖長悅在心裡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陸辰淼會這麼爽快，藥氣蔓延唇邊，他想拿過湯勺，陸辰淼卻縮了縮，不允許他反悔了，眼神認真又堅定。事已至此，肖長悅隻好張開嘴，把藥湯慢慢嗦了進去，苦的五官扭曲。陸辰淼每口前都會仔細吹涼，你一勺我一口，房間裡隻有碗勺碰撞和喝藥的聲音，滿滿一碗很快就見了底。

此時，房外傳來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剛落回枝頭的鳥兒再次撲棱翅膀逃走，随後，房門砰地開了。

肖長悅藥咽的太急，嗆得面紅耳赤，陸辰淼慌忙放下藥碗，直接用袖子替他擦拭嘴角，另一隻手輕輕拍打後背。

推門而入的是姬雀因，陸辰淼把藥端去好一陣，沒見回來，她以為出了問題，迫不及待趕過來，看見床頭二人舉止親密。姬雀因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若無其事邁了進去。

肖長悅擡眼就看見來者，偏頭輕聲問陸辰淼：“你可知她是什麼人？”

陸辰淼思索片刻才道：“恩人，绫仙閣中的绫仙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