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長悅湊近看,手腕潔白幹淨,連一點中過毒的痕迹都沒有。他分明記得,冰錐貫穿右臂,血流如注時,霜翎毒還在不斷擴散加深。
蓦然他一陣猛烈暈眩,一手捂頭,另隻手下意識往前支撐,本想撐住門,誰知門沒上闩,肖長悅心想完蛋,這頓狗啃泥沒跑了。
誰知眼前一黑,一臉紮進什麼東西上,一股清香撲面而來,聞着沁人心脾,肖長悅頓時感覺清新不少。
“你怎麼下床了?”頭頂傳問話聲。
肖長悅立馬明白怎麼回事,擡起頭看,陸辰淼正低頭看着他,神色疑惑,還有些不悅。
感情他撞上的是陸辰淼結實的胸膛,别說,觸感還真不錯。肖長悅想起身,感覺腰背被一股勁死死扣住,他試着掙紮幾下,陸辰淼才意識到,松開手臂。
“我怕你一時半會沒法站穩,所以…”陸辰淼老老實實解釋。
肖長悅一挑眉,這家夥,不解釋還好,一開口解釋才更令人懷疑在欲蓋彌彰。不過就陸辰淼這循規蹈矩的脾性,想必做不出暗中吃人豆腐的舉動:“那便多謝陸月仙了,還好你來的及時,不然我恐怕已經破相了,你能不能認出來,估計都懸。”
“你還沒說你為何下床了,剛醒就出來走動,好了傷疤忘了疼。”陸辰淼語氣嚴厲,像教訓孩子的老父親。
肖長悅不樂意了:“喂,你怎麼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陸辰淼看了肖長悅一會,沒有說話,提着食盒走進屋裡。
盒蓋一開,清甜氣味撲面而來,肖長悅昏睡的兩天兩夜裡隻被喂了些湯水,長身體的年紀,消化得快,肚皮早已癟成一張紙。香甜的氣味一鑽進鼻子,就是一陣咕噜。
“芙蕖白玉羹!”陸辰淼還在盛湯,肖長悅就斬釘截鐵的報出菜名,并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陸辰淼見狀,嘴角微揚,加快盛湯的速度。
芙蕖白玉羹,即曬幹的芙蕖瓣同酒釀圓子熬煮而成,軟糯的白玉圓吃進口中,帶有蓮花的清香,與酒味相融,口感飽滿豐富。
而食這道甜羹,是蒼境玉境節的習俗。
“這麼說來,今日已經到玉鏡節了,這段時間不是累就是昏,迷迷糊糊都忘記時日了。”陸辰淼一小勺一小勺投喂,肖長悅開心地張嘴吃掉。
陸辰淼吹了吹熱氣:“你現在感覺如何?”
肖長悅稍加思索,活動幾下筋骨,除了右臂的貫穿傷拉扯到時還蠻疼,其他地方基本康複如初:“對了,在葉湫府的時候,我不是中了霜翎毒了嗎?”
陸辰淼一愣,然後點點頭:“是。”
“可是為什麼我身上的毒素消失不見了?”肖長悅把右臂遞到陸辰淼面前。
後者沒有露出多少驚訝,隻是皺了皺眉,寥寥掃了一眼說:“具體我也不知,姬前輩為你醫治的時候,你身上的霜翎毒已經消失了。“
“那有沒有可能隻是換了種方式隐于體内?”肖長悅追問。
陸辰淼果斷搖頭:”不會,姬前輩怕萬一,探查了你全身經脈和玄流,沒有發現丁點毒素侵蝕的蛛絲馬迹。”
如果說他被帶回來之前寒毒就已經消失不見,冰錐刺穿手臂的時候寒毒還在,就唯有一點說得通,寒毒是在潺娘帶他進祭殿的時間裡消失的。
如此說來,多半是他飽受神像折磨,昏迷之間,悄無聲息消失的,不知道是不是潺娘做的手腳。
陸辰淼把湯匙往肖長悅唇邊湊了湊:“先喝羹,慢些就涼了。”
罷了,反正當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這段時日幾乎都是神經緊繃的狀态,恰逢玉境節,是時候該放松一下,就暫且先不多想了。于是,肖長悅啊嗚一口吃掉陸辰淼喂到嘴邊的甜羹。
“怎麼沒見小姨,她平日不是最積極來探望我的嗎?還有葉凡青,他怎麼樣了?”肖長悅喝完一碗芙蕖白玉羹。
陸辰淼把碗收到一邊:“姬前輩為醫治你整宿未寐,或許在補眠,還未起吧。”
“莫要亂說,我可沒那麼嬌氣”說曹操曹操到,姬雀因推門而入,衣冠打扮齊整,比平時還要華麗幾分,精神氣充足,不像才起床的樣子。
“前輩。”陸辰淼起身行禮。
姬雀因立馬制止:“跟你說多少遍了不必見外,我是澈兒的小姨,你又與他交情甚好,我家澈兒此行多受你關照,整合起來,你可以喚我一聲幹姨。”
陸辰淼一時不知如何接話,肖長悅眨幾下眼,試圖轉移話題:“小姨,你有我一個外甥還不夠嗎?再說,他跟我的關系,倒也沒你說的那麼近。人家就是個小矯情,這個幹外甥咱不要也罷,而且你看你,貌若天仙,今天這一身打扮簡直傾國傾城,要什麼樣的幹外甥沒有,不差他這一個。”
虧陸辰淼還以為肖長悅好心替自己解圍,誰知道嘴裡沒吐一句好話,連嫌帶損的。要換以前的他,估計直接翻臉,怒斥肖長悅無禮缺德,枉為玄門子弟的身份了。
眼下陸辰淼非但沒生氣,反倒開始反省自己。
“差點忘了,你剛喝了我做的芙蕖白玉羹,難怪小嘴甜成這樣。今兒不是玉境節嘛,小姨自是要穿的好看些怎麼樣,是不是美若嫦娥天仙?”姬雀因愉悅萬分,沒人不喜歡聽好話。
“好看!小姨穿什麼都好看!”肖長悅不假思索,連連誇贊。
姬雀因全身都像灌了幾桶蜜進去,激動地在肖長悅床沿坐下:“所以好物定當共享,我叫城中最好的衣仿,特給你們兩個也做了一套。”
她說着擡手拍掌,進來兩個溟族侍女,各端着一隻木碟,上頭整整齊齊疊着兩套衣裝。遠瞧都能看出其做工精緻。
侍女把衣服端到床前,姬雀因指着其中一套:“這套鵝黃色的是給澈兒的,我還特意叫衣莊的繡娘在上頭繡了幾隻玉兔。拿來之前我瞧過了,别說,繡的跟澈兒還真有幾分像。”
繼而她指向另一套:“這套淺藍色的是陸公子的,我頭一回見你,便覺這冰清無暇的藍與你極襯。你的衣面上繡的是明月白玉蘭,我先前聽澈兒稱呼你陸月仙,仔細琢磨覺得還真是,待今晚你換上這身,恐怕真能媲美天上仙,不知道的人,都要以為你是誤落凡塵的男嫦娥。”
陸辰淼雖自小萬衆矚目,也很少聽人如此直白誇張地吹捧,神情不自在起來。肖長悅亦有些吃驚,心說這最近才相認的小姨可真是奇人,不管什麼時候都能帶給他新驚喜。
比方說這樣精美的新衣,就算姬雀因多給了些錢,讓衣仿加急趕制,也得七日左右,算來從他們相遇也就約莫七日。這麼說,姬雀因剛認出他時就開始張羅這兩身衣服了?
想到這,肖長悅嘴角不住抽了抽,由衷傾佩這位聖女小姨不畫大餅、滿腔熱火的優良品質。
“還有這個,晚上逛坊會的時候,切記系在身上。”姬雀因掏出兩枚錦袋,都做成半圓形狀,袋面同樣分别繡着玉兔嬉球和映月玉蘭,隻是這回,玉兔繡在淺藍色的錦袋上,玉蘭則在鵝黃的那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