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長悅故作沒察覺到,若無其事地往前繼續走,但樹上那玩意也随着他動,一直緊緊跟在後頭。
直行到一處廊亭盡頭,向前看是一片池泊,秋季池上枯萎的荷蓮,已經被清理幹淨,稍許吹得到徐徐微風。
“爪子堂主,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肖長悅一早就猜到來者何人,故意将人帶至此,免得造成恐慌。
背後之人真就不客氣了,一屁股坐在亭中木凳上,為自己沏一杯茶:“你瞧你,說話永遠這麼難聽,我不過一夜未見好友,甚是想念,特地來看看,總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肖長悅回身,奪過他還未觸到唇的茶,自己喝下去:“說難聽的話也是對你,實在不好意思,這茶是給九朝門貴客喝的,你是不速之客,喝不得。”
枯骨爪不惱,反倒他越是這樣,他覺得越有趣:“九朝門首徒果然聰慧,從我昨日透給你的話裡就能猜出這麼多東西,連僞裝成餓鬼的耆白,都被你發現了。”
“他人呢?”肖長悅問。
枯骨爪擡手動動指,身側白霧顯現一個高挺人形,白霧散後,顯出身着白袍的耆白。他一現身,就單膝下跪,頭壓的很低,像在領罪,随後一隻小瓶落在他手心。
“最後一味解藥,服下後自能化解狂汲散毒性,記住這次教訓,不能再有下回。”枯骨爪語調平緩,卻深藏淩厲,耆白接藥的手有些顫抖。
肖長悅驚愕:“你給他下了狂汲散?難怪在路上看到時,像個皮包骨頭的死人。”
不怪肖長悅這般吃驚,狂汲散是一種毒性極強的藥粉,用南地酸葚果和乳樹汁液蒸幹所得,中此毒者,胃裡的食物與身體各處養分,會被極快吸收溶解。要不得幾個時辰,人就會處于即将餓死的狀态。
這便是枯骨爪所說,讓耆白潛入九朝門的方式。當時瘦成那副鬼樣,難怪他沒認出來。如此說,耆白先前跟他講的那些遭遇,都是為了博同情編的。
“阿悅千萬别誤會,我不是什麼惡毒主子,專門以虐待手下為趣那種人。我先前派他去浔遙探探情況,本意是想多讓他曆練,誰知這家夥讓鬼影盯上都沒察覺,還一路将人引到這裡。我實在恨鐵不成鋼,便讓他服下狂汲散,借此潛入九朝,把消息透給你。也算對他的懲罰,一舉兩得,豈不美哉。”
肖長悅點點頭:“這麼說來,我還得多謝枯骨堂主報訊之恩。”
“那是自然。”枯骨爪豪不客氣。
“那麼,咱們一碼抵一碼,扯平了,從今往後,枯骨堂主不必再來找我。”肖長悅淺行一禮,準備離去。
但很快,他又定住腳步,因為枯骨爪,問出了一句他不得不留步的話。
“如果我說,我對你方才那位師妹和蒼佑玄堂的事有所了解,你還會不會說出讓我不要來找你的話來?”
肖長悅意料之中地停下腳步,枯骨爪又為自己沏杯茶,還故意轉身慢悠悠喝給肖長悅看:“這樣一來,我又能幫阿悅你一個大忙,是不是就能将我晉升為貴客,喝上這杯茶了?”
“你随意,”肖長悅看着這人無比欠扁的模樣,真想沖上前上下左右各來一拳:“就沖你這杯茶,這個忙你得幫定了,三日後辰時芷落街見。你如果還想坐在這裡多賞賞池景的話,注意點,别讓其他弟子瞧着了,引起恐慌。”
結果,九朝門内并沒有因為枯骨爪的到訪引起恐慌,浔遙城的風華坊即将要因陸辰淼幾人的抵達開始恐慌。
這幾日,他們救出了關在劉元欽老巢裡的浔遙難民,包括其他一些未來得及賣出去的年輕女子,各個長的标志可人,嬌美欲滴,祁樾連路感歎這個劉元欽豬狗不如,但真會挑人。
幾人抵達浔遙城門前,離着約莫數十丈,遙遙能望見緊閉的城門,城門前枝頭樹葉寥寥無幾,眨眼又被風吹落兩片。門口除了幾個風華坊打扮的值守弟子,一片蕭條。
“我方才去城周觀察一圈,各處都有看守,幾乎滴水不漏。”陸辰淼從不遠處走回來。
祁樾卻不屑一顧:“這有什麼難,直接将你們通通裹進我的紫風裡,從天上刮進去不就得了?”
“不妥,”陸辰淼立刻否決:“除了四面八方有人值守,周圍的城牆上還安置了一種玄器,可在全城上空織出玄力濃郁的堅網。一旦有異物靠近,就會發出警報,尤其是帶有玄力的異物,更容易被察覺。”
祁樾不耐煩的“啧”一聲:“看來這個馮冬臨,鐵了心要讓倪重遠萬劫不複。”
“這是什麼,為何樹上會有如此奇怪的圖案?”宋溪沒有加入讨論,而是在周圍随意查探。
幾人所站的位置身後,有一顆較為高大的樹,同樣幾乎落光了葉子,隻有零零幾片還在搖搖欲墜。宋溪正盯着樹幹上一塊若隐若現的奇怪圖案納悶。
祁樾聞言,第一個湊上來,宋溪盯着的位置,确實有一塊與樹紋格格不入的印刻,十分精細,不像直接用利物刻上去,更像玄力所緻的痕迹。
“此圖案瞧上去像人類的手骨,蒼境上下有以此作為标記的人或組織嗎?”慕青晷托腮思索。
隻見圖案周邊輪廓,還溢出微微黑青色,祁樾直接上手,想摸清楚是否蒼境性質的玄力,如果是,應該會有玄力共鳴。
就在他即刻摸到那一瞬,輪廓間驟然迸放出黑青玄氣,像沒了大壩阻攔的激流,饒是祁樾反應極快,還是被濃郁玄氣兜頭襲擊,下意識閉上眼,忍不住嗆咳幾下。宋溪和慕青晷沒靠那麼近,及時退至安全區域。
然後就聽祁樾罵罵咧咧喊:“哪個混蛋,敢偷襲你大爺!”
看着淹沒在玄氣海裡掙紮的人,陸辰淼心底生出一陣強烈的爽快,然不住偏頭憋笑。
青黑玄氣很快凝結成一個人形,是個高挑女子,一身黑裡透青的勁裝,長發用幾根簡單的烏钗盤住一部分,通身上下沒有多餘的裝飾,幹淨利落。
祁樾感覺眼前重現光明,将将睜眼,瞅面前驟然多了個人,離自己咫尺之距也不懂避退,立即大退幾步:“哪,哪兒來的樹精?!”
“噗!”這次輪到慕青晷笑了。
祁樾意識到自己失态了,立馬整理衣冠正襟危站。
“鴉青姑娘。”陸辰淼率先認出現身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