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宋溪陷入一時沉默,鴉青明白她心有難言之隐,看樣子對方不大願意告訴她,畢竟二人之間相處不出幾日,她也不好多問,隻叫店内夥計把那串手鍊包好,贈給宋溪:
“喜歡就收下,哪個女子身上不帶幾件首飾的。我知道宋姑娘平日一貫行俠仗義雷厲風行,不同于尋常閨秀女子。不過戴個首飾罷了,影響不了什麼。”
鴉青說着,擡起手臂,在宋溪眼前晃了晃,一串同樣精美的手環套在束袖之外,宋溪見此,雙神怔了怔。
“我跟你其實挺相似的,你是映雪堂未來堂主,而我是枯骨堂主手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之一,我們同樣都是女主豪傑,平日的修煉與委托,令我們不得不放棄與生俱來對美麗的熱愛,但不代表我們沒有這個權力與資格。”
宋溪方才隻是深情怔然,這下全然連帶内心都愣住。對方有讀心術嗎,為何能如此精準地猜透她的苦惱并給予正中靶心的疏導。但轉念一想,鴉青真的有很多同她相似的地方,或許世上能有真的感同身受,前提便是建立在經曆相似,能夠公情的一部分人身上吧。
這份如雪中送炭的感同身受,好似一滴溫水,滴在堅封已久的寒冰上,灘開一片霜水,讓這塊堅冰得以化開些許。
同樣,積存心底已久的心結,僅在鴉青直擊内心的三言兩語間,瞬間化解開來,如釋重負。
她不再躊躇猶豫,接過夥計包好遞來的精緻盒子,收入納器中,附身對鴉青行一完整标準的神禮,鴉青剛要阻止,後頭匆匆沖進來一黑衣幽隐:
“鴉青大人,聖山派來支援的玄修們,已經按您指引通過城内外樹幹上的标記傳至後院,時刻可以出發前往風華坊。”
聞言,無需鴉青作出反應,宋溪立刻起身,方才眼中的溫情消失殆盡,換上平日的淩厲肅然之色,與鴉青不約而同對視一眼,便大步流星往後院行去。
與此同時,風華坊坊主寝殿後石室內,幾人使盡全力終于擊退森羅兩頭伸出的巨大魔爪,讓這個大魔頭得以片刻不做反應。正當他們以為終于可以喘口氣時,隻聽腳下傳來“嗡嗡轟轟”,如同悶雷聲響,聲音穿梭在周遭空氣裡,連帶看不見摸不着的氣流都不安躁動起來。四面密封的石室中,居然無緣由又詭異地開始刮起嗖嗖涼風。
血霧再度濃郁迷蒙起來,他們幾個所隔不遠,也開始逐漸看不清對方臉和輪廓。
“祁樾,休息歸休息,你催動玄力作甚?”陸辰淼怪道。
“啊?我連根手指頭都沒動,催動啥玄力?” 祁樾的語氣比陸辰淼更納悶,還帶着點無辜之調。
話雖這麼說,不過他真的感受到周身有絲絲縷縷涼風流動,裹挾腥氣。不怪陸辰淼會誤以為是他搞的鬼,逼近這裡四面不通風,突然出現風的确很不正常。
那麼唯一說得通的就是...祁樾擡頭望向懸浮他們更高處的森羅神魂,除了周身燃燒飄渺的黑煙,後者此時一動不動,安靜的好像睡着了。可除卻他,這種無法說通的現象,想不到還有誰會閑着無聊裝神弄鬼。
“淼兄,大家都警惕着些,别看那家夥現在挺安分,說不定心裡正盤算着怎麼一舉幹掉咱們。”祁樾道,把身後的慕青晷又護地牢些:“喂!還有那頭的琴弦朋友,你也要當心些知道嗎!”
回音很快淹沒在湧動的血霧裡,很快,耳邊又恢複成嗖嗖的風和隆隆的不明之物,而血腥氣,也比剛才濃烈不少。
陸辰淼環望四圍,欲從中找出異常,低頭往下看時,透過濃煙厚霧,隐約能瞧出有巨大的東西在底下湧動盤旋,悶雷似的聲音,大概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
他示意祁樾看下面。
“這底下可有什麼東西,能掀出那麼大陣仗?”祁樾蹙眉。
這麼一說,陸辰淼豁然開朗:“我想起來了,底下地面是從花壇裡湧出來的血海,整片石室的地面,都已被血海淹沒,除了慕青晷用符咒護住的百姓。”
剛才戰況激烈,他們一時将血海的事抛之腦後,祁樾心裡一咯噔,立即召出一座大風盤,甩向仍在地面的十幾二十人,破開符咒,趁血海沒來得及湧進來的功夫,迅速捎上所有人,将他們接到半空中。
叫人陣陣後怕的是,祁樾剛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底下的血海就淹沒完整片石室地面,立即變得驚濤駭浪,腥風席卷,方才還隻是靜靜吞沒的血海,頃刻有如狂風暴雨下的海面,血浪呼嘯,奔騰不息,逐漸形成一個如同深淵巨口的血海漩渦。
由于旋轉疾流過快,重重撞上石壁的血水濺起足丈高的浪花,仿佛來自地域的鬼爪,争先恐後要将他們拖入深不見底的煉獄。而血海中央的漩渦,就如惡魔之眼或口,是通向死亡的入口。
從四周延伸向漩渦口,興奮亂竄的黑煙和血氣愈漸密集,在呼嘯腥風中摩擦出尖銳可怖的尖嘯,刺激得耳膜發癢顫動。他們終于知道之前莫名流動的微風從何而來,森羅神魂一動不動時,就已經開始催動整片血海,攪亂了靜止的空氣。
蓦然,毫無防備的,陸辰淼腳下傳來一股兇猛吸力,整個人往下墜落一大截,他迅速雙指并驅發力,硬生生将自己向上拉扯,吸力之大,令他手背頸間與額角,都突出根根分明的青筋。離血海漩渦更近些,被帶動的狂風更加肆虐,鼓動他的衣擺獵獵作響。
祁樾稍好一些,他腳下的風盤抵消了一部分吸力,但依舊一寸寸往下沉,同樣隻能不停消耗玄力減緩被吸下去的速度。混亂中,他視線不斷尋找慕青晷,後者正在閉目調息,對外界狀況渾然不知,腥風血霧中,以比祁樾還要快幾倍的速度迅速下落。他瞳孔猛縮,隻得騰出一隻手的玄力把人拽住,又緊咬牙槽同時拉住載着百姓們的風盤。所剩不多的玄力要同時支撐數個人不被血海吞沒,吃力的祁樾渾身發麻,雙目發黑,但還是死死撐着。
陸辰淼見狀,雖然心裡對祁樾頗有成見,但好歹也是唯一與肖長悅交好到大的發小,若他有個三長兩短,肖長悅定會傷痛萬分。如是想着,陸辰淼迅速拆下劍柄上的穗子,當空抛給祁樾,後者放開一瞬拉住自己和慕青晷的手臂,眼疾手快接住,吃驚地望着陸辰淼,眼底好像還閃爍着感激的光。
他将穗子塞入衣領,穗子感受到他即将耗盡的苦苦掙紮,白光溢現,力量順着靜脈霎時填滿祁樾全身,疲憊感消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