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辰淼臉上露出從未有過的譏諷笑意,像是在嘲笑祁樾太傻:
“我倒也想,可惜人家血神指明要的是慕青晷的身體,我又能如何?”
他說話時依舊是平日淡然沉靜的神情,配上嘴裡說出的毫無人性的話,祁樾隻覺如墜冰窖。不論如何,他都不可能讓慕青晷受到傷害。
祁樾的吊兒郎當逐漸被愠怒侵占,瞳中似能看出躍動的火,對陸辰淼起了些許殺意。
後者暫且沒理會他,轉而又對看戲的森羅道:“我還有個請求,不知血神可否答應。”
祁樾咬牙切齒,眼白泛紅:“陸辰淼!你又要耍什麼花樣!”
陸辰淼依舊不睬,兀自說:“眼下外頭恐怕血海彌漫,就算血神同意放了這群百姓,他們未必能活着逃出風華坊。慕青晷畢竟是與我同生共死過的同伴,我不希望忍痛用他換來的卻是些未必能活下去的命。”
森羅一時不言,大概在斟酌,稍後,他對潺娘示意,後者心領神會,取出一塊雕着詭異花紋的牌子,遠遠抛給陸辰淼:“拿着這塊牌子,一切兇邪都近不了身,自然可以平安保他們逃出去。”
陸辰淼接到後,微不可查地在掌心裡握了握,觸覺不是刺骨的冰冷,而是滾滾溫燙,普通人捏久了,皮膚可能會耐不住。而這種溫熱,不是讓人心神舒緩的滋潤,而是帶着隐隐刺激的尖銳。難怪兇邪不能靠近,并非鎮壓,而是震懾,這塊牌子遠比兇邪還要兇邪。
他本來的意思想讓血神平息外頭的血海,不過也沒怎麼指望一族神尊會蠢到放這麼大的水,能有一塊避免血海侵襲的牌子,也算個不差的收獲。
陸辰淼即刻輕點腰間銀弦,小中再度顯現身形,拿着陸辰淼遞來的漆黑詭牌,用弦把一群百姓纏成一串,手指在空氣中輕彈出聲,控制他們在昏迷中前行。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叫醒他們為好,免得見到身處之景吓得魂飛魄散躁動不安。
小中很快帶着百姓們暢通無阻離開,石室中陷入寂靜,森羅在期待即将來臨的重獲新生;潺娘以及一衆魔兵已經準備好恭迎神尊重生;而祁樾,已經劍拔弩張蓄勢待發,準備暴扁陸辰淼一頓。
“我已經照你的要求做了,陸公子,現在輪到你兌現承諾了。”
祁樾心裡火急更加,看似一副要立刻斬殺陸辰淼的樣子,實則内心躊躇糾結搖擺不定,兩股對沖的力源源不斷碰撞,每每即将做出抉擇時,又會立馬蹦出一個念頭将他打回混沌中去。
好歹陸辰淼也算救過他和慕青晷的命,就算救他們是為了這一刻給自己留有後路,但想不明白的是,陸辰淼大可隻救慕青晷,大可營造支撐不住的假象送他入地獄。留着他,隻會給此刻的計劃增添堵塞,或者日後增多一個仇人,對他分明不利。
不對,還是很奇怪,祁樾心煩意亂,想到陸辰淼剛才跟他說話的态度就怒火中燒,轉念一想,又覺得陸辰淼是故意做戲給對面看的。
如果真是做戲,等他們出去後,他一定要拉着陸辰淼去見離無音,請他收個徒弟,萬萬不能浪費了這一好苗子。
他正如是想着,就聽陸辰淼說:“我隻說過會把慕青晷的身體給你,沒說會直接給你,能不能得到,還得看你們能否拿得到。”
森羅對此好像并無覺得意外,潺娘說他們狡詐,他早料到他們不會這麼輕易屈服。不過他不擔心,這裡前後左右都是他們的人,就算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祁樾恍然大悟,這看似正經的家夥,果然在演戲,好在他剛才沒有一時沖動動手。
小中真分奪秒帶着人群出了甬道,又出了寝殿,外邊果然已經狼藉一片,坊主寝院是最先受到血海沖刷的地方,院裡一切皆被沖垮,完全看不出本來的樣子。
他拿着牌子避開人群過多的地方,抄小路近道将百姓們從距離最近的偏門送出去。出了門,百姓清醒過來,感激涕零不斷道恩人後,他匆忙折回,很快就找到一群被血海阻住去路的外來人。他走過去,血海兇邪感受到腰間黑牌的威懾,不情不願平息下來。
宋溪見他能控制血海,面帶警惕,冰鞭橫于身前:“你是何人?”
但鴉青很快認出來者,上前一步:“尹中?你怎麼在這?陸公子他們在何處?如何了?”
宋溪納悶看向鴉青,鴉青解釋:“他是入眠堂安插在風華坊的線人的玄器所化,名為尹中,是自己人,放心。”
前者這才放松警惕。鴉青先注意到尹中腰間别的本不屬于他的異物:“這塊牌子從何而來,不像是入眠堂的東西...是斥魔令!你怎會有斥魔令!”
尹中回答:“算是...那位陸公子從魔孽手中騙來的吧。總之,他讓我帶着此物出來找你們,好順利進入石室支援。得快,他們處境不太樂觀。”
如尹中所說,陸辰淼與祁樾此刻處境堪稱太不樂觀,血海漩渦使他們折損了太多玄力,不待坐下打坐調息,好生喘口氣,就又匆匆陷入一場殊死搏鬥的激戰。因此,即便在力大如牛婆婆弦大力幫助下,二人還是很快陷入劣勢。
這次連森羅神魂都絲毫沒出手,潺娘輕松就化去對面的飛來幾招,抓住一瞬間隙,手臂一伸掌一握,疊疊寒霜凝聚五指掌心,隔空幾丈遠,将祁樾拔地掐起。祁樾隻不過想喘口氣功夫,脖子一涼,繼而呼吸凝滞,雙腳緩緩離地。
全身重量都交由最為脆弱的脖子支撐,脖子亦被緊緊鉗住,再加上沒喘完全的氣,加倍窒息感很快使祁樾脹面通紅。他雙手死死抓住脖間逐漸凍結開來的遏制,身體于雙腿隻得無力扭動掙紮。
在此之前,陸辰淼被一群黑壓壓的魔兵糾纏,吃力解決掉一半,擡頭就見祁樾陷入生死掙紮,背後的慕青晷此刻孤零零暴露在衆目睽睽下,隻要森羅一動手,取其性命奪其軀殼易如反掌。
陸辰淼捕捉到女人眼角閃爍的銳利寒光,分明是帶着強烈仇意,使陸辰淼覺得,潺娘要殺死祁樾,并不隻是為了替森羅奪得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