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長悅擡掌凝聚玄力,滾滾熱浪扭曲空氣,直接用火燒,竟也費了好一番勁才将覆在冰面的雪層融去大概,好在雪坡不陡,上頭的堆雪不至于立馬滑落崩塌。
整面圖騰顯出樣貌,攏共兩丈寬一丈高,肖長悅看第一眼就覺得甚是眼熟,不用全看完,就想起自己在哪裡見過——天極以西的古祭壇遺迹。
通天石柱腳下的園石台邊緣,繞其一周所刻的就是眼前冰壁上一摸一樣的壁畫,此二者之間的關聯便顯而易見。冰壁凍結的不厚,肖長悅隻要走進點,就能透過半透明的冰面,隐約瞧見其背後景象,可惜隻有很模糊幾道影,具體是什麼無法判斷,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冰幕背後藏有空間,似乎還挺廣闊。
半面身體蓦然被涼意滲透,濕意鑽進層層衣料,肖長悅一個顫身回過神,發覺自己窺視地太專注,不知不覺竟将整個人貼在冰壁上,腰間藍玉髓觸碰冰壁發出“叮當”脆響,下一瞬間,不等他離開這面冰床,身前支撐乍然一空,高大雄偉堅硬的冰壁有形無實地空虛。肖長悅沒時間收回重心,猝不及防一個踉跄,直接穿過冰壁,陸辰淼幾乎同時伸手去拉人,指尖堪堪勾住肖長悅腰帶,結果也跟着一頭悶進冰壁裡邊來了。
周遭光線刷然一黯,方才在外頭感受不到,現在由于明暗差距過大,肖長悅感覺眼皮底下有亮東西熠熠閃爍,張手一抓,捏住了腰間挂着的藍玉髓,立馬又像受到極大刺激,抽着涼氣松手,條件反射縮回來,用嘴不斷往掌面哈熱氣。
陸辰淼奪過他的手查看時,掌心泛着不太自然的紅,僅碰了一瞬,就已經凍傷。
“陸涯,你确定送我的是平安符,而不是謀殺的兇器?”肖長悅盯着腰間亮的跟燈似的藍玉髓,滿目狐疑警惕。
陸辰淼幫肖長悅抹着緩解凍傷的藥膏:“在此之前,它從未如此過。”
“哎不對,咱們剛才是怎麼就跑到冰壁裡頭來了?”肖長悅明明記得冰面結實地似堵牆,就算不夠結實,經他這麼一靠,倒也不至于直接跟空氣一樣變得虛無。
陸辰淼:“我以為,是你在上面布了座穿牆陣法進來的。”
都不清楚,那就先不糾結這個問題,待陸辰淼用紗布纏好肖長悅掌面,他才得以好好觀察一番冰壁内的天地景觀。他與陸辰淼處在一座懸空且接壤冰壁的天然石台之上,周邊竟還奇迹般長着一圈綠草,全然沒有枯敗之象,可惜石台實在窄小,剛好夠他們兩人落腳,但凡再多個人,就會顯得擁擠且搖搖欲墜,因為石台單獨懸着,周邊根本沒有路。
這座冰壁内的洞天,比肖長悅想象中還要曠闊,他們所在的高度,距頂還有數十來丈,離地更甚,目測進百丈,因着光線幽暗,不大瞧得清最底端樣貌,放眼望去,皆是冰壁籠蓋,頂端有厚雪覆蓋,活脫脫一雪下世界。
“來都來了,下去看看吧,說不定有意外之喜。”肖長悅眼神瞟着天潋。
又打寶劍主意,不過好在這次不是拿它做荒謬的事。
陸辰淼拔劍出鞘,熟練過完禦劍口訣,天潋居然見了鬼般無動于衷,一動不動躺在地上。
“他...睡着了?還是因為拿他當雪橇的事跟咱賭氣?”肖長悅蹲下戳戳劍身。
陸辰淼比肖長悅還要雲裡霧裡,再試了幾次依舊無效,這地方屬實奇怪,好好的藍玉髓不但發光還冷的像萬年寒冰;一向靠譜的天潋居然鬧起脾氣罷工。
洞内無風,拟作飛鼠也不管用,正當兩人山窮水盡,凍了肖長悅一手傷的藍玉髓霎然向前擴開陣陣寒氣,緊接着伴随接連不斷的“咔咔”冰凍聲,從石台邊緣起始,憑空凝結出一條冰階,寬可供二人通過。階道蜿蜒如龍舞長蛇,一直延伸到小百丈之下的地面。
宛若江湖及時雨,柳暗花明,解決燃眉之急,卻也惹的兩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不過有路不走白不走,總比幹杵着手足無措好,于是,肖長悅擡腳就要邁上第一格冰階。陸辰淼及時把人拉回來,自己先踏上一步,又往下走了幾步,确定安穩後,示意肖長悅可以上來。
行走長龍冰階之上,才是全然地身臨其境,肖長悅感覺周身有熒熒微光閃爍飛揚,伸手去捧,接到幾粒,這些小熒光在掌心沒亮多久就熄了,化成一滴水珠。原是這雪下世界玄氣格外充足,過于輕盈而漂浮空氣中的冰晶長久侵泡其中,融化時釋放光芒。
肖長悅覺得這東西很稀奇,就罩了些到隔熱瓶裡裝着。
冰階并不滑,兩人就能走的快些,低頭就能俯視到最底端的盡頭。一方在上面看不見,地底竟鋪滿綠草,蔥翠間偶有各色小花點綴,不至單調。透過間隙,露出草叢下面幾點白,這些花草居然紮根雪地裡,松軟積雪就是孕育它們的土壤。
都說神域是神明誕生之地,神晖彙聚之所,即便白雪皚皚,風雪交加,因着神晖普照,出現天寒地凍和草木繁盛共存的現象尋常不過。在雪野之上,他們入眼皆是荒蕪,想不到無意間誤入雪野之下的世界,才是傳說中真正的神域景貌。
二人走下最後一級台階,草地中無路,也不敢直接踩在鮮花嫩草上。肖長悅這次學聰明了,試探的邁出一步,作勢要踩下去,簇擁的青草自覺向四周退開躲避,騰出一片夠放下一隻腳的空白雪地,待擡腳離開,又自覺聚攏回來,接下來每一步都是如此。
穿過草叢,前方地面就有石闆鋪着,有龍圖騰穿雲破霧其上,龍首方向矗立一扇高闊拱門,沒有門扇,隻有兩邊高足約莫十人的淩玉柱,盤繞同樣淩玉雕砌的蒼神龍貌,一邊龍首,一邊龍尾,中間騰空的龍身,便當是拱門的拱頂。
淩玉在此幽暗環境下顯得更加熠熠生輝,加上熒熒漂浮的霜晶點綴,柱上的穹川仿佛下一瞬就會遊走身軀,注視門下二人,投來神明不怒自威的震懾。
“陸涯,咱們怕是誤打誤撞找到了真正的神域吧,”平素有多少憧憬,臨到陣前就有多麼緊張,肖長悅臉上難得一見的莊重,咽了咽口水:“過了這扇門,便是穹川神邸,多少蒼境玄修向往的地方,我突然有點不知該怎麼擡腳前進了。”
陸辰淼向來波瀾不驚,這會說不緊張是假的,隻是沒太表現出來。清芷殿做為蒼境玄門之首,千年來世代傳承蒼神戒訓,引領玄門羽翼,眼下實則比肖長悅更緊繃。不過肖長悅還是感到手間一溫,陸辰淼握了上來,撫慰地捏了捏。
“傳聞穆淩雪蓮是神域之花,至今從未有人親眼目睹,我想,是因為從沒有人踏足這片空間;許是冥冥中召我們來此,無需緊張,坦然面對便好。”陸辰淼依舊面神闆正,說的話卻一次比一次中聽。
肖長悅确實好多了,眉開眼笑道:“孤僻高冷的陸少主,什麼時候這麼會安慰人啦。”
調整好心态,兩人正準備攜手穿過拱門,寂靜空蕩之中,夾雜輕微回聲,飄來若隐若現的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