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長悅視線在布面上浏覽一圈,都不是他眼下最需要的,直到他注意到布角有一塊跟其他石料礦料格格不入的東西。
乍看毫不起眼的東西,要是混在一衆光鮮亮麗的珍寶之中,就成了最醒目的那個。這是一塊巴掌大小,色澤暗淡,奇形怪狀,粗糙不平的縫隙裡還擠着些似泥沙的怪玩意。
男人瞅肖長悅好一會沒反應,以為自己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大腦一通飛速旋轉後,心裡直罵自己是個蠢貨。
“哎呀,瞧我這腦子,歲數大了越發不好使。一時興奮,竟忘了小兄弟是位陣道修,這些都是用來制作玄器的好材料,你根本用不上。”他邊指責自己犯下這種低級錯誤,邊要把包袱收起來:“實在不成,去青鳥那記筆債,待我将這些好東西都賣出去了,再把錢還你,小兄弟可覺着妥?”
“等等!”肖長悅制止他收包袱的舉動:“那塊藍不藍灰不灰的,是啥玩意?”
男人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害,那不是什麼稀奇玩意,盈花林裡常見的很,先前一直沒好意思拿出來賣,可能是我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混進去的,小兄弟不必在意,這存憶鏡珊瑚名字聽着高貴,其實壓根值不了幾個錢。”
肖長悅一陣雞皮疙瘩竄上腦海,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它叫什麼?存憶鏡珊瑚?!”
“對啊。”男人怔愣地點頭,沒想到肖長悅會如此大反應。
肖長悅就說怎麼瞧着有稍許眼熟,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同:“我就要它了。”
真是衆裡尋它千百度,實在太巧了,如此一來,制作新玄器所需的材料就集齊了。
男人從未想過這東西也有人要,一時反應不過來,還在肚裡盤算着賣多少錢合适,似乎遠遠不值九兩琉金。他眼前蓦地多了三顆東西,正是他看中的三枚陣子芥,灰撲撲的鏡珊瑚和紅衣少年已經不知蹤迹。
肖長悅焦急忙慌穿梭人海裡,顧不上太多,隻得邊扒開阻路的人邊說着抱歉,目光始終緊追隔着數層人群的身影,僅僅隻是一瞬間的匆匆掠過,他就認出來了,那人就是宋溪。
女子在一座藥攤前停下腳步,肖長悅才得以趕上她。
隻見宋溪拆下腰間鼓鼓囊囊的荷包遞給攤主:“老闆,這裡有三百兩蒼銀,等同三十兩琉金,我要那朵養心花。您上次答應替我留的。”
攤主點了點袋子裡的銀兩,取出一隻匣子:“養心花的花期都快過了你才來,好在這留香匣能保花草新鮮。”
“多謝!我生怕您已經把它賣出去了。”宋溪忐忑數日的心可算定下。
眼看她就要接過匣子,那攤主卻乍然一收:“你也知道我幫你留了這麼久?人都來問一波又一波了,況且它花期已過,市面上還有的賣的養心花全都漲了價錢。說難聽點小姑娘,你這是耽誤我做生意,今日沒個五十兩琉金,别想買走它。”
宋溪臉上還沒溢滿的笑容頓然僵住,腦子一片空白,宋陽之心疾發作時苦不堪言,尋常藥物已經無法抑制。想到這些,她的心就笃笃狂跳。原先她想直接去盈花林采摘養心花,奈何好不容易找到了,卻發現隻剩一些蔫癟歪斜,生長發育不良的殘株。一打聽才知道,好的新鮮的早就叫人挖了去要拿到一個叫絕塵市的地方賣,她花了身上近乎所有盤纏買到一個名額,在裡頭好不容易賺回十兩琉金,而一株養心花,最便宜都要三十兩琉金。
為了湊夠錢,她白天在盈花林裡采寶貝,晚上就混在一衆江湖散修裡接取民間委托,每回都接難度最高的,因為給的報酬最高。委托時受了傷,就胡亂抹些藥草包紮,好不容易攢夠了錢,攤主卻又坐地起價,又翻了小一倍價格。
她可以繼續日夜辛勞地攢夠這些錢,可宋陽之等不起了!
“老闆,我求你了,就按原來的價格來好嗎,這真的是我所有的錢了。我弟弟的心疾已經病入膏肓,我來不及再攢夠這些錢了,這樣下去,他會死的!”宋溪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了,這是她第一次求人,第一次控制不住情緒,也是第一次感到無力和無助。
那攤主藏在面具後的視線在宋溪身上毫不收斂地掃視:“你我非親非故,你弟弟是死是活關我屁事,不過...我瞧你這小娘子有點姿色。眼下我手裡握着你弟弟的命根子,如若我以救小舅子的命把它原價賣給你,應當就不會落人口舌了吧。”
宋溪瞳孔皺縮,沒想到這看着人模狗樣的攤主竟是個好色之徒,不光想羞辱她,還想羞辱宋陽之,心底怒意如岩漿噴發,掌心湧出霜寒玄氣,眼看就要凝結出冰鞭。
肖長悅迅步上前,一手握住宋溪手腕,制止住她即将呼之欲出的玄器,一手捧着留影玄器,幾乎是怼到那攤主眼前,放映着他們方才交易對話的全過程:
“攤主坐地起價,并對顧客見色起意,如此證據,我要是交到青鳥那,你猜你會有什麼後果?倒不如就按原價賣給這位姑娘,還是說你就是愛做得不償失的蠢事兒?”
那攤主壞心眼多,卻不是個沉的住氣的,肖長悅這稍稍一威脅,就吓得雙唇打顫,看來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忙連連鞠躬道歉求饒,把最難聽的話都往自己身上罵。
“拿錢給貨。”肖長悅一聲令下。
“是是是,我這就給這就給。”攤主把匣子交給肖長悅時,雙手還在不停發抖。
“你怎麼在這?”一出絕塵市,宋溪就忍不住問。
“來找你的,順帶看看有沒有我需要的寶貝。”肖長悅話鋒一轉,臉上浮現少有的正色:“你剛才瘋了嗎?現在整個聖山都在到處抓捕你,你留下嫌疑的原因就是冰鞭造成的傷痕,絕塵市裡都是隐藏身份的各路雜人,你剛才要是亮出冰鞭,身份就暴露了,你是嫌那些聖山弟子搜捕得太慢了嘛?”
“那人羞辱我就算了,還羞辱陽之,我絕不能忍,一時怒火沖昏頭腦,不受控制就...”宋溪現在想想也覺得自己方才太過魯莽:“剛才多謝了,算我欠你一份人情,陽之還在昏迷,現在拿到養心花了,我得趕緊回去為他煎藥。”
“我同你一道去,人情什麼的就不必了,權當先前在聖山你幫我查清事由洗脫冤屈,我對你的報答罷。”肖長悅道。
宋溪搖頭:“你願意千裡迢迢跑來找我,還幫我解決大麻煩,我已經感激不盡,不必再為我操心。聖山弟子很快就會搜捕至此,我不想把你卷進來,肖公子,我們就此分别吧。”
“你這樣可就不地道了,”肖長悅雙手抱胸:“明明都知道我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幫你,這會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就迫不及待趕我走,換你你樂意麼?”
“我!可是,”宋溪自知說不過肖長悅:“我如今是聖山的敵人,等同于蒼境的敵人,你幫我,不就是和整個蒼境為敵?你要是個普通的江湖散修我絕不攔你,可以你的身份,要是一意孤行,你的家人你的師門都會受到牽連。”
肖長悅臉上的堅定神色絲毫沒有因宋溪此言改變:“我要真一點準備都沒有,也不敢把自己輕易搭進來,放心,我心中已有對策,當務之急,先治好陽之的心疾最重要。”
宋溪看着他信誓旦旦的雙神,半信半疑,隻得先松口,趕回盈花林,途間,肖長悅傳識息給陸辰淼,告訴他眼下的狀況,叫他們直接來盈花林會和。
盈花林裡各色樹木植被毫無規律地分布排列,大到參天如雲,最小的灌木也能沒至腿肚,南坤地帶常年濕暖,好在正值春寒料峭之際,因此眼下這裡的氣候溫度是最令人感到适宜的。盈花林顧名思義,盈盈花海的樹林,這裡最多的植被,不是四季常青的參天巨樹蔥翠綠木,而是四時交替盛放,各具豔姿的鮮花。至少肖長悅一直是這樣認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