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送到樓口後，赤音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Angel遠去的背影。

弟弟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角，不知姐姐這番神情為何，問道；“她是姐姐很重要的朋友麼？”

真的不是利用姐姐的單純和善良麼？

“青宗今晚想吃什麼呢？”

雖然沒有明确的回答，但是青宗知道，他姐姐深深印入眼底的那身影好像已經走進了她的心，兩人的羁絆不再停留在表面關系，或許她們有所相似，又或者赤音開始依賴于Angel，總之青宗能夠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系十分親密，是無需他擔憂的雙方赤誠的友情。

青宗小小聲地歎了口氣，牽着姐姐的衣角；“想吃咖喱了，我們也回屋吧，她人已經走遠了。”

“呐，青宗。”

“？”

“Angel是個很好的人吧？”

赤音有聽到青宗刻薄的那個詢問的話語，雖然心底知道他是在試探Angel的态度，但還是有些不滿于青宗冒失無禮的話。

“嗯……嗯。”青宗回想起Angel那個女人對自己安撫性的笑容，有些猶豫，心中不免升起一股尴尬，甚至有些内疚自己對初次見面的人有着極大的偏見。

“下次見面的話，青宗要給Angel道歉哦。”她拉着青宗的手，回身走入家中。

與姐姐對視了一眼，青宗乖巧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一定會的。

他想起Angel那張極具蠱惑的臉，心中有些羞澀又忐忑地期待了起來。

……

Angel路過一家便利店，正巧門口堆着新到貨的一批波子汽水，學校的那些女孩們好像都很喜歡這個，有些男生熱衷于展示收集的波子汽水裡的彈珠，瓶身小巧顔色各異。

怪不得大家會喜歡。

她未曾嘗試過，鬼使神差間，那波子汽水居然吸引着她走進了店裡。

“您好！歡迎光臨！——”

店員響亮的聲音伴随着熟悉的嗓音響徹在Angel的耳邊，Angel擡頭看去，居然是佐野真一郎。

“欸？是Angel啊，好巧啊。”

他先一步出聲同熟悉的人道了聲招呼。

“佐野哥怎麼會在這裡？”

Angel伸手挑選者貨架上的波子汽水，随口問道。

佐野真一郎摸了摸頭發，笑着回答；“最近在打工攢錢啦，剛好這家店在招兼職，而且時薪還高一些，我就在這裡上班啦。”

Angel；“黑龍不幹了麼？”

真一郎；“欸——确實有想要解散的想法，但總感覺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總要對着自己的夢想負起責任呢。”

Angel；“感覺真一郎哥成熟了許多呢。”

真一郎；“是啊，很感謝龍也哥呢，欸，話說Angel好像很久都沒有去ITOKAN那邊了吧？最近幾次都沒有看到你呢。”

Angel；“因為在忙着應付學校的考試。現在好啦，已經放暑假了，最近能輕松一些了。”

真一郎；“這樣啊。”

“要不要來我家玩，之前說過要好好招待龍也哥的，Angel有空的話也一起來玩吧，我弟弟妹妹們會很喜歡你的——”

Angel挑選汽水的手一頓，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看向真一郎；“弟弟妹妹？”

不是伊佐那麼？

真一郎；“是啊，我有個小我十歲的親弟弟和同父異母的妹妹。”

Angel有些愣了神，她問道；“那伊佐那是？”

真一郎；“伊佐那也是我弟弟啊，論血緣關系的話，他算得上艾瑪的哥哥吧。”想必艾瑪就是他口中那個妹妹的名字。

Angel；“他把你看作親大哥。”

隻是淡淡的一句話，卻準确的讓真一郎感到寒顫。

是啊，其實這個問題在他心中糾結了很久了，他一直也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伊佐那他有個親弟弟的事情，但是那孩子把自己當作親大哥的那番态度，實在是讓自己無法開口承認自己不是他親大哥的事實——

真一郎；“可即便是毫無血緣關系，我們也是兄弟不是麼？”

Angel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隻是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帶着些氣憤的顫抖；“那你更應該明确清楚的告訴他，而不是讓他徒留幻想。”

真一郎隻是偶爾才去一次橫濱短暫的陪伴伊佐那，伊佐那對着親人有着極端執着的幻想，他同自己提起真一郎的時候，語氣裡的驕傲和神色難以壓制的興奮處處都顯示着他對于親人羁絆的重視。

伊佐那空洞又狂熱的眼神，憤怒時扭曲的面容，還有那近乎癫狂的掌控欲，都在Angel腦海中不斷浮現。

他怎麼會不在意血緣關系呢？

正如Angel曾觀察過他的神情而精準推測出來的這般。

伊佐那的确深信着，在這冷酷虛僞、人人都戴着面具的世間，血緣是唯一真實且牢不可破的紐帶。

隻有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才能給予絕對忠誠與毫無保留的歸屬感。

在他扭曲的認知裡，其他關系都如泡沫般脆弱。

那些圍繞身邊的所謂朋友，不過是被利益短暫黏合的散沙，風一吹便各奔東西，毫無情義可言。

伊佐那如此重視着真一郎，可現在真一郎卻猶猶豫豫不敢告訴他真相。

真一郎并不知道伊佐那對血緣關系的執念到底有多麼深刻，那扭曲的認知如同紮根在心底的荊棘，稍有觸碰便會刺痛他的靈魂。

聽着Angel的陳述，真一郎想起她确實比自己更早的認識伊佐那，或許在自己身邊的伊佐那總是以崇拜着自己的弟弟的那種形象出現，或許自己從未了解過真正的他。

——對他内心的想法也毫不知情。

雖然自稱自己是大哥，但這種逃避的做法未免也太矯情了。

真一郎在内心自嘲般地笑了笑。

他在心底也曾無數次地問自己：我該怎麼辦？

到底要不要告訴伊佐那？

如果隐瞞下去，這謊言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如定時炸彈般爆炸，帶來更可怕的後果？

可要是現在說出來，他能否承受得住？

這個兩難的抉擇如同一把沉重的枷鎖，緊緊束縛着他，讓他喘不過氣來，卻又找不到掙脫的辦法。

他滿心都是對伊佐那的擔憂，那擔憂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将他牢牢困住，使他在猶豫與掙紮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而現在，因為Angel一句；“那你更應該明确清楚的告訴他，而不是讓他徒留幻想。”而且女孩的神情那般嚴肅，是他從未見過的急迫。

看來這件事情——

确實是自己做錯了。

真一郎若有所思的垂眸，最後同Angel對視；“幻想麼——啊，Angel真是一句精準呢。”

他好像想通了什麼，有些愧疚地摸了摸頭，意識到的确是自己考慮不周，一直猶猶豫豫才導緻局面尴尬，為了避免更糟糕的未來，真一郎打算直面困難，開始在心中盤算着過幾天就和伊佐那坦白這件事。

Angel剛想要結賬，被真一郎攔下了；“就當是Angel讓我醒悟的謝禮好了。”

說着他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零錢幫Angel買了單。

在她的沉默中，真一郎再次邀請道；“既然放假了，有空就來這邊轉轉吧，這邊新開了幾家小吃店，都還挺不錯的。對了，順便也幫我和龍也哥問聲好！”

真一郎的思緒如此跳脫，前一秒還有些沉悶愧疚，現在又是另一番灑脫開朗；“暑假記得和龍也哥一起來玩啊！我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Angel禮貌緻謝，随後應聲回應了一下，随後拎着袋子離開了。

真一郎看着Angel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啊——要是萬次郎也能像Angel一樣讓人省心就好了。”

看着她的孤影，真一郎回想起來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女孩那禮貌又帶着疏離的“騙子。”

眼神空洞冷漠，而面上卻挂着那張讓人難以察覺到惡意的完美笑容，突然地，真一郎隻感覺内心油然而生一股莫名地恐懼；“真是可怕的敏銳啊。”

雖然為女孩内心的成熟感到欣慰，但是又有一種被被小鬼頭看透了的怪異，有些讓他感到不适。

聽着袋子裡叮咛作響的玻璃瓶，Angel放空了思緒——

——為什麼執着于建立毫無血緣親密關系呢？

——因為方便利用吧？

腦海裡突然出現了另一個聲音為她答疑解惑着。

因為人類就是這樣脆弱的群居動物啊。

即便毫無血緣關系，也會因為心中的軟弱而建立等同于血緣的親密關系——

懂得生存的人，總是扮演着奪得了他人愛意的那種角色——

天使大人——

生存之道便是如此啊。

因為愛意，滋養着惡。

又因為惡，所以保護着内心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