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十月初即将舉辦運動會,緊接着相隔兩周後,便是備受期待的校園文化祭。
校園裡的各個社團早已按捺不住,紛紛開始為這兩項盛事籌備起來。
沒等Angel自行安排,學校話劇社便率先找上了門。
話劇社的社長看着Angel,眼中滿是驚喜與惋惜,直言她這出衆的容顔若不來話劇社,簡直是一大憾事。
彼時,Angel和好友乾赤音同在讀書社,而讀書社并未打算舉辦什麼盛大的活動。
于是,其他社團瞅準這個時機,紛紛向 Angel 抛出橄榄枝。
話劇社邀請她出演主角,言辭懇切,描繪着她站在舞台中央光芒萬丈的模樣;
音樂社則希望她能擔任主唱,幫忙宣傳社團,承諾會為她打造專屬的舞台效果;
模特社邀請她幫忙走秀,誇贊她的身材比例堪稱完美,定能在 T 台上大放異彩;
就連美食社也來湊熱鬧,邀請她做看闆娘,想着借她的人氣吸引更多同學。
面對這些邀請,Angel并未頭腦發熱,而是一一禮貌拒絕,并給出了适當的理由。
然而,仍有一些不死心的人繼續糾纏。
——這時,貓島那恐怖的姿态便派上了用場。
他隻需站在Angel身旁,闆起臉,周身散發着令人膽寒的氣息,那些妄圖進一步勸說的人便被吓得落荒而逃。
經過一番思考,Angel最終選擇了劍道社。
劍道社打算在當天舉辦一場社團内部成員的友誼賽,以此作為表演來宣傳劍道社。
Angel隻是遵從自己的興趣做出了選擇,好友赤音聽聞,滿是憧憬地誇獎道:“真的麼,Angel好厲害!居然懂劍道呢~”
在這之前,Angel還得先面對即将到來的運動會。
Angel運動神經比較一般,就連欣賞她天賦的體術老師都隻是誇贊她思維靈敏,比較懂的投機取巧罷了。
在班級強制性每人至少一個項目的規定下,Angel隻報了一個趣味項目,三人兩足。
而後因為同班同學的請求,Angel又不得已被推上了表演的位置,于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Angel協同啦啦隊那幫成員一起學習團體體操——
原本以為在校的日子就會這樣機械重複般地過去,直到真一郎的一個電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徹底打破了這份平靜,驚醒了Angel。
“Angel,伊佐那進少年院了——”
“哈?!——”
在電話裡,Angel從真一郎那簡單地了解到,伊佐那因為報複曾經欺負他的人,行為過激了些于是被送進了少年院。
但聽着真一郎含糊其辭的叙述,Angel認為那個家夥絕對是沒有和‘親大哥’說實話。
畢竟哪一個小孩不希望自己在崇拜的人面前留有乖巧可愛的印象呢?
Angel得知他進入了少年院後,第一想法是氣憤,她認為伊佐那過了火。
當時他向往着不良的那副神情突然呈現在Angel的腦海裡,她又回憶起了當時鶴蝶為了安慰自己所以同自己許下的承諾。
‘就像伊佐那一直那麼信任我們一樣,Angel姐,我們也要堅定着相信他啊。’
Angel不是毫無脾氣的人,她最讨厭的就是言而無信。
明明先許下承諾的人是你,主動伸出援手施舍溫暖的也是你,為什麼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呢。
自從為她冠名‘天使凜’的育母悄然消失後,這一消失在在她的童年乃至往後漫長的人生裡,都留下了一道怎麼也抹不去的傷痛,像一道醜陋的疤痕,時刻提醒着她被背叛的滋味。
因此Angel許下的一般都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呃,丢手機那次除外——
一回想起自己窘迫地輕信了陌生人,Angel就對自己的天真而暗惱生氣。
昏暗的周圍吞噬了光亮同時也吞噬了她的機敏麼?
可笑。
……
周末轉瞬即至,真一郎跨坐在轟鳴作響的機車上,Angel坐在後座,雙手緊緊抓着座椅邊緣。
機車如黑色的閃電,風馳電掣般朝着橫濱的少年院奔去,路邊的景色如幻影般飛速掠過。
抵達少年院後,在那略顯昏暗氣氛壓抑的會見室裡,三人相對而坐。
短暫的時間内,詭異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彌漫周旋,似有若無的尴尬拉扯着每一絲空氣。
他們之間的關系,親密的過往與如今的陌生感交織,界限模糊不清。
但曾經共處的那段歲月,如烙印般深刻在Angel的記憶裡,時刻提醒着她,伊佐那這個人,對她而言并非具有威脅性的存在。
或許,抛開一切,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勉強能算得上‘家人’。
伊佐那身形瘦削,伫立在會見室的陰暗角落裡,頭頂那盞昏黃的燈似乎不願将光芒灑向他。
他的眼神空洞無神,猶如幹涸的深井,卻又時不時閃過一絲狂熱的光芒,恰似黑暗中跳動的詭異火苗,令人脊背發涼,不寒而栗。
仔細瞧去,他的嘴唇微微顫動,正低聲喃喃自語着,聲音小得如同蚊蠅振翅。
“呵,要來看我笑話的麼?”
伊佐那擡起頭,眼中滿是怨怼,聲音冰冷得如同臘月的寒風,直直刺向Angel。
“明明毫不留情離去的人是你,現在在這裡假惺惺地探望做什麼?這裡不是能容納你的地方,滾回去吧,天使凜大人。”
他刻意加重了‘天使凜大人’這幾個字的語氣,嘲諷之意溢于言表。
Angel望着眼前這個曾經熟悉如今卻顯得如此陌生的少年,心中一陣刺痛。
盡管不清楚他在這期間到底經曆了什麼,但聽着他語氣裡近乎冷漠又疏離的态度Angel大概可以猜到,自己的離去,無疑是使他變成如今這般瘋狂模樣的原因之一。
伊佐那此刻的模樣,與記憶中那個跟在自己身後,滿眼依賴的少年判若兩人。
他身形單薄,囚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愈發顯得他身形憔悴。
他臉上帶着些未曾褪去的青澀,卻又被一股狠厲的氣息籠罩,眼神中時而空洞迷茫,時而閃爍着瘋狂的光芒,那是被抛棄後留下的痕迹。
“伊佐那,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
Angel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我知道當時沒有當面道别是我的不對,可是情形特殊,我沒辦法……”
“情形特殊?呵,沒辦法?”
伊佐那猛地打斷她,向前跨了一步,相隔着玻璃屏,他雙手緊緊攥成拳頭,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似帶着怒意重重地敲打在那透明的隔閡上。
‘砰——’
“你當時有想過我嗎?有想過我們一起度過的日子嗎?”
“你怎能狠心留下我!”
他的聲音顫抖着,憤怒、委屈與不甘交織在一起。
Angel看着他失控的模樣,心中滿是愧疚,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明白,伊佐那心中的這團怒火,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平息的,自己的解釋在他如今的情緒下,或許也隻是蒼白無力的托詞。
伊佐那心底清楚得很。
在福利院裡圍繞在身邊的所謂朋友,不過是在利益的驅使下短暫聚集在一起的烏合之衆,他們之間的關系脆弱得如同風中搖曳的殘燭,隻需輕輕一陣微風,便會瞬間熄滅,毫不猶豫地棄他而去。
回想起在孤兒院度過的那段童年時光,身邊的夥伴如流水般來來往往,沒有誰對誰有過真正的牽挂與留戀。
Angel的出現打破了他原本灰暗的世界。
初次見到Angel時,伊佐那心中挂着一絲不屑,心裡想着這個‘天使凜大人’,能在這殘酷的環境裡堅持多久。
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伊佐那撞見了 Angel隐藏于堅強表象之下的脆弱。
他從未想過,那個在衆人面前總是堅強無比,像太陽般溫暖他人的 Angel,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這發現,讓他心底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好似在荒蕪的沙漠中,意外尋得了一處隐秘的寶藏,他的内心被欣喜與得意填滿。
因為在那一刻,他知曉了旁人并不知曉的秘密,唯有他清楚她笑容背後的遭遇,唯有他洞悉她淚滴下隐藏的痛苦與無奈。
随着時光的推移,伊佐那與 Angel 相處的日子越來越多,他愈發真切地認知到為什麼那些小屁孩心甘情願地崇拜她,尊稱她為‘天使大人’。
她的善良、她的勇敢、她的堅韌,都深深烙印在伊佐那的心中。
‘Angel’
——由他賦予她的新名諱,在一個簡單的英文單詞之下,隐藏着諸多難以言喻的感情。
那是對她深深的關心;那是對她未來的期許;更是對她無比的認可。
然而,命運總是這般無常。
幾乎是毫無征兆地,Angel因為生活的變動,毫不留情地就此消失在他的身邊。
那一天,伊佐那像往常一樣去找 Angel,卻發現她的床鋪早已空空如也,詢問周圍的人,得到的隻是搖頭與沉默。
那一刻,他隻覺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在瞬間崩塌。
曾一起相處時的溫暖,那些一起歡笑、一起流淚的日子,如同夢幻泡影般破碎消散。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徒留下無盡的無聊和蝕骨的孤寂。
Angel的不告而别,如同在他的心窩狠狠刺了一刀——
從那以後,伊佐那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曾經被 Angel 點亮的角落,重新被無盡的陰霾籠罩。
他開始變得冷漠、暴躁,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仿佛行屍走肉般在這世間遊蕩,心中的空洞越來越大,怎麼也填補不滿。
後來他得知她被家人認領後再也沒回到橫濱。
那種被背叛的憤怒,瞬間點燃了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你怎麼能離開我——
你怎麼能在我看不到的角落一個人幸福——
Angel,是誰賦予你‘新的生命’——
Angel!!!
騙子!!!——
背叛者!!!——
與發覺被自己母親抛棄時候的那般憤怒不同。
那是一種純粹而直接的被至親背叛的怒火,灼燒着他的内心,讓他對世界充滿了怨恨與絕望。
可如今面對 Angel 的離開,他的情感卻複雜得如同亂麻,千頭萬緒,難以梳理,更難以言喻。
是在意,是恨意,也是愛意。
他在意Angel,這份在意源自他們共度的無數時光。
那些在孤兒院的日子裡,他們相互陪伴,彼此慰藉。
每一次交談,每一個眼神交彙,都在伊佐那心中種下了在意的種子,随着時間的推移,生根發芽。
他在意Angel的喜怒哀樂,在意她是否安好,哪怕在她離開後,這份在意也未曾消散,反而如陳釀的酒,愈發濃烈。
然而,恨意也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恨 Angel 的不告而别,恨她打破了他們之間那份看似堅不可摧的羁絆。
她的離去,讓他再次陷入孤獨的深淵,那種被抛棄的感覺,比童年時被母親抛棄更加痛苦。
他覺得自己被愚弄、被背叛,這份恨意如同荊棘,在他心中肆意生長,刺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經。
仇恨如同野草般瘋狂生長,他在街頭巷尾瘋狂地發洩着,用拳頭和鮮血在黑暗中闖出一片血腥天地,試圖用暴力與權力填補她離去後留下的巨大空洞,那空洞深不見底,吞噬着他的理智和靈魂。
但在這複雜的情感中,‘愛’意也如影随形。
伊佐那無法否認,他對 Angel有着深深的‘愛’意。
這份愛,在他們相處的點滴中逐漸孕育。
她的善良、她的勇敢、她看向他時那溫柔的目光,都讓他深深着迷。
他曾幻想與她擁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地方,彼此相伴,忘卻所有的痛苦與煩惱。
真一郎站在一旁,全然不知伊佐那與Angel之間羁絆竟如此深刻,對他們往昔的種種過往更是一無所知。
但他清晰記得,在伊佐那剛和自己熟悉起來的那段日子裡,兩人的共同話題寥寥無幾,可他卻總能從伊佐那口中頻繁聽到‘Angel’這個名字。
真一郎心裡明白,在一個少年的内心深處,時常念叨一個異性的名字意味着什麼。
但他選擇了緘口不言,沒有去挑破男孩這份青澀而隐匿的心思,想着讓伊佐那自己慢慢去消化這份可愛又懵懂的情感。
如今,當兩人面對面相見,真一郎着實沒想到伊佐那會如此激動。
真一郎望着Angel,嘴唇顫抖,聲音帶着一絲沙啞與急切:“Angel…… 你不會一次都……”
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後半句‘沒有回橫濱看望過吧’終究沒能說出口。
雖然抱歉,可是她确實沒時間——
好吧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時間,純粹是因為忘了……
未聞其聲,真一郎隻見女孩回避了自己的視線。
嗯,這下他知道為什麼伊佐那情緒這麼激動了。
任誰被心悅的女孩長時間冷落都會生怨氣的吧——
在這一點上,真一郎竟好似能與伊佐那産生深深的共鳴,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滿臉惆怅。
“你們慢慢聊哈,我出去抽根煙,啊,悶死我了——”
經驗老道的大哥随口胡謅了個借口,把接下來的時間單獨留給這對複雜糾葛的二人。
會見室裡,氣氛瞬間變得凝重而壓抑。
Angel望着伊佐那,内心五味雜陳,她迫切地想要打破這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心裡清楚,以伊佐那現在的狀态,自己說什麼他大概率都聽不進去,甚至還會用那尖酸讨厭的語氣嘲諷自己‘無情’。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短暫對視後,Angel硬着頭皮,勉強扯出一絲笑容,率先開口說道:“嗯…… 新宿那邊治安不太好,前不久我的手機還被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