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謂年笑了。
那聲笑很低,幾乎是從胸腔深處震出來的,帶着幾分嘲意,像是早料到她會這樣反問。
他緩緩睜開眼,偏頭看她。路燈斜切過他的眉眼,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陰影。
“元昭昭,你覺得呢?”
車内的空氣仿佛凝滞了。
魏野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目光直視前方,卻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也放慢了行車的速度。
“齊律師說,陸、蔺兩家來往頻繁。”元昭昭迎着陸謂年的視線,笑意不減,甚至帶着幾分無辜。
“陸先生認為,我該怎麼選?”
形勢逼人,從來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
陸謂年盯着元昭昭看了兩秒,忽然伸手,修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卻不容掙脫。
他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刃。
“現在,你有的選嗎?”
銀子在前排急得直撓籠子,卻被死死地限制在其中。
和元昭昭一樣。
她睫毛顫了顫,仍彎着笑眼:“早在先陸夫人的房間裡,我就說過了。”
“我想活。”
于陸氏集團而言,捉贓内鬥,隻是一場小風波。
但于她而言,不論是身陷囹圄,還是被豪門世族窮追猛打,都足以毀掉她的一生。
“陸先生,我們從來不是一路人。”
“您踏一步,有無數人給您鋪路,可我踏一步,對與錯,隻能我自己買單。”
元昭昭低眉,聲色輕輕,像是要散在晚風中。
“……甚至,搭上其他人。”
譬如弟弟元佑,他被那張小小的病床困了十年,若她不在了,他又要如何在昏睡中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
“所以陸先生,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而已,最多,算是有點熟悉的陌生人。面子上‘同進同退、夫妻一體’便罷了,真到了要緊時候,我能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給您嗎?”
“您又會,選擇我嗎?”
陸謂年眸色漸深,喉結一動,松開了她。
“元昭昭,你很聰明,應該清楚,我不喜歡被人當槍使。”
“尤其是——”
“被自己的夫人。”
他靠回座椅,語氣淡漠。
“你已經向我證明了有做盟友的資格,不妨将自己看得更重些。”
“至少,比現在以為的重要。”
什麼意思?
元昭昭歪頭。
比蔺聞雪那輪白月光還重要嗎?
“陸先生……”
“我不會包庇任何人,包括齊城和蔺聞雪。”陸謂年淡淡道,“但從明天開始,你的爛攤子,我會收。”
他高傲地像靠椅後一仰,閉目怡神,喉結滾動。
“希望你不要給我惹太多麻煩。”
銀子:……聞到了春天的氣味,怎麼回事!
它扭頭與魏野四目相對。
魏野:他們在談戀愛。
銀子:我不信!
貓爪狠狠敲擊了兩下籠子。
抗議無效。
車行疾疾,路旁景物在模糊的光影中退散。
他像一頭獵豹,行于荒原上。野風摧折百草枯,卻有一株小樹苗迎着赤陽與烈風,不屈生長。
于是,他驕傲地,将她劃進了他的領地裡。
“好的陸先生。”元昭昭飛快接住陸大公子畫的餅,“再有類似的情況,我一定提前知會您。”
“那麼可以談談了。”
陸謂年不動聲色道:“酒會上,有你認識的人?”
元昭昭:……
所以剛才隻是前菜,圈進保護範圍再提刀割她腦袋?
她連忙解釋道:“陸先生說笑了,這場酒會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若非齊律師資料齊備、耐心指導,我人都認不全呢,何來熟人?”
“那你是如何發現的密謀地點,又是如何找到的項鍊?”
貓爪緊張地攥住軟枕。
元昭昭故作輕松地歪頭,笑着點了點腦袋:“靠這裡。”
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影視劇裡不都這麼演?樓梯間、衛生間、茶歇間,間間都是好戲,臭水溝、垃圾桶、草叢裡,哪兒哪兒都能窩贓。”
元昭昭搖頭晃腦、對仗工整,要不是專車疾馳,陸謂年還以為自己在“勾欄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