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爐的炊肉餅,外脆裡香,咬下去都是汁水,一口神仙都不換。”
“河魚河魚,早上剛去永定河撈的,大娘瞧瞧,還有摸的蝦子,便宜給你。”
“姐兒,看看我家的燒鵝燒雞?”
賣燒鴨的店是個走賣的小店,就擺在拐角,生意不賴,但凡手裡有幾個子的都舍得買上一點雜碎,也算葷腥。
“給我來半邊燒雞,要軟邊。”說話的姐兒穿着一身褐色的麻布,頭上梳着垂丫髫,左手挎着一個暗沉的小竹籃,見店主剁好,她便拿出銅子遞給他。
得了肉食,也就沒什麼要買的了。她順着路拐了幾道彎,入了兩邊都是高牆的巷子,很快就能瞧見她們下人出入的小門,那小門還守着兩個老爹,專門看進出。
“南枝,這是又買了什麼?”坡腳的周老爹伸長脖子打量,小竹籃沒有蓋布,上邊的幾把青菜以及雞蛋很輕易就叫人看去了。
“老爹,我家您又不是不知道,還能買什麼,也就混個飽。”南枝雖小,内裡卻不是真的小孩,自然不會随口說,“不和你說了,我還要回去做飯呢。”
“去吧去吧。”
等瞧不見她了,那兩個老爹就嘀嘀咕咕,什麼“沒了爹不容易”“那樣潑辣的姐姐”。
李府有專門給下人住的偏僻院子,一來是不想空餘的院子蕭條,要有人氣,二來,也免得下人們全都住在外頭,管得松,借着主子的名頭生事。
離院裡還有幾步路,南枝隐隐約約聽見了嘈雜的聲音,像是在吵架,再仔細辨别,其中一道正是她姐姐的!
“好你個爛了舌頭的說嘴,姓劉的,你再說我家妹兒一句腌臜的話,老娘我撕爛你的嘴。”
南枝幾步跑進去,正巧看見她姐扯着劉婆子的衣領,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刮子,力道之大,把劉婆子頭上唯一一根銀簪子都震飛了出去。
“姐姐。”南枝過去拉了拉她姐衣角,她姐都沒低頭,而是緊盯着眼冒金星的劉婆子,吊着眉唬着臉地說道:“劉說嘴,你個老不死的,我爹娘是你能編排的嗎?你覺着他們白費一條命?我可不這麼想,在我心裡,他們是本本分分的去了。倒是你,見天兒都在說這事,有不對的就跟我去主子那裡,咱當着主子的面說個明白!”
她姐這麼說,南枝自然不可能拆台,甚至還要幫着架火,她揉了揉眼睛,說:“劉婆子,我姐姐說得對,咱不懂的事就找主子替我們做主,你覺得對不?”
劉婆子被打了一巴掌,又被這姊妹倆共同擠兌了一番,心中有氣,但也是個知道好歹輕重的,這事要是鬧到主子那,定是自己沒理被罰,正想着,那該死的大蹄子就把她往外拽,小蹄子也是可惡,還裝模作樣地扶她,實則掐她哩!
“等等,我,婆子我年紀大,見識多,不和你們算,快放開我。”她剛說完,就被一推,“咚”得摔倒在地,渾身散架了一般。
得了勝仗的王娘子高傲地“哼”了一聲,她往四周瞧了一圈,有兩家門縫開了,指不定偷看,“我王娘子就在這裡說了,日後誰要是敢說我家的不是,嘗嘗我的巴掌還有拳頭。南枝,走,咱家去弄吃食。”
等這姊妹倆進了自家的地兒,暗中看好戲的娘子婆子還有姐兒才出來,“我說劉婆子,你沒事說人家小話做甚?還被那潑皮逮住了,好一頓白打。”
“去去去。”劉婆子一瘸一拐地回了家,“彭”地關門。這巴掌白挨了,藥油都要自個出,哎呦呦,疼。
哪裡想到,她去給南枝說媒,那王娘子不同意把她趕出來。她氣不過,說了兩句,正正好被那王潑皮聽見了,真是可恨。她說的難道不對,王家隻剩下一個王潑皮還有一個才八歲的姐兒,日後有什麼前程?
現在有個人要南枝,王娘子也該偷笑了!
她且看着她們落魄!
*
“可恨,那劉婆子是受了夫人身邊的陳媽媽指使,要給你說媒,想讓你嫁給她小兒子,她那小兒子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還與娼——”意識到南枝還小,王娘子止住了話頭,“你莫擔心,我今個用劉婆子講咱家閑話的理由把她趕出去了,隻是這已經是第二回說親了,不知陳媽媽會不會遷怒我們。”
王娘子有些擔心,她在老夫人那裡當差,三等丫鬟,算不上得臉。也不是時常回來與南枝住,要是陳媽媽突然殺上門哄騙南枝,亦或是直接求夫人把南枝指給她兒子,那可怎麼辦?
“姐,你手疼不疼?”南枝不在意這些事,把小籃子放在四方桌上,又去捅咕泥爐子,使火星子撩撥大,燒點熱水,好燙一燙碗筷。
“别說,還真有點,等會兒你給我捏捏。”王娘子也是個不知羞,順着杆子往上爬。說完這句,又湊到泥爐子旁,擠着自個妹妹說:“南枝,先别弄這個,你聽我說,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
“啥?”南枝頭都沒擡。
“與我一起做活的跟我說小話,夫人要給府裡的公子姑娘選丫鬟,你是家生子,又這麼機靈,回頭一去,準選上。你要是伺候姑娘,有了名頭,陳媽媽也不敢輕易算計你。”王娘子想得遠,“到時候進了九姑娘五公子院裡,我再給你使金銀開路,你看準機會,保準能得個大丫鬟二等丫鬟當。”
“不去。”南枝搖搖頭,松垮垮的丫髻便跟着甩。額頭上挨了一記,她就埋怨道:“别老是打我的頭,長不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