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朱厚照将文書扔在了地上,說道:“你自己看吧!”
朱厚照的态度令戴冠又喜又驚,喜的是以為真能解燃眉,而驚的則是,皇帝現已經年滿二十,心性令人難以捉摸。
戴冠從地上撿起文書,翻開看後,臉色大變,當即跪在地上解釋道:“陛下,您聽我解釋,這都是當初不得已而為之呀,臣一心隻有大明,絕無有任何攀附劉瑾之心啊!”
“是嗎?”朱厚照冷哼道,“你說你,好好在戶部待着不好嗎?非要折騰,是不是當我瞎了?”
朱厚照經過劉瑾一事,對身邊人都不敢相信了,更何況是整天和自己作對的文官們呢!
“陛下,既然您心中已有定論,那臣無話可說,該貶該罰我都認了。”戴冠将文書疊好,恭恭敬敬地捧在手上,說道,“但是,這劉瑾搜刮來的錢财,都是巧取豪奪而來的百姓的辛苦錢,理應由戶部代為收納掌管,用于救濟各地,改善民生。臣個人榮辱無關緊要,還希望陛下能夠胸懷蒼生,把這筆錢拿出來吧。”
戴冠說着,便在地上接連叩頭。朱厚照見狀,心中有所不忍,主要是戴冠說得有道理,沒有任何理由反駁。
“錢呢,是真的沒有,我從未見過什麼錢,也不喜歡錢。”朱厚照雙手一攤,開始耍賴。
“陛下啊,您已經二十歲了,不小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明白事理呀!”戴冠心中嘀咕,看着基地裡來往的邊軍,心一狠,當即暴喝,“現在逆賊劉瑾伏誅,他的财産本應充公,可陛下您卻收為私有,藏于豹房,視内監外司于無物,長此下去,是有亡國之患呀!”
“戴冠,過分了啊!”朱厚照聽出戴冠言語中在罵自己是昏君,這哪裡能忍,“不就是錢嘛,你想要就好好說,罵我,那就是另外回事了。來人,将戴冠衣服扒了,從今天起,貶戴冠為嶺南烏石驿丞,不得在京逗留。”
得虧朱厚照同志還知道有個地方叫烏石,要不一氣之下,指不定将人貶到哪裡去。
戴冠被貶的事情,很快就在朝臣之間傳開了。
一時間,人人自危,畢竟這幾年來,劉瑾當道,但凡是體制内的,且不論官職大小,多少都和劉瑾沾了點邊。
這戴冠作為開刀之人,第一個被貶了,接下來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呢,可是正德皇帝朱厚照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其實也不是沒有動靜啦,隻是朱厚照同志忙着清點财産,還沒空出手來而已。
與其說是等着朱厚照來找麻煩,還不如自己主動交代了吧。
首先,李東陽打響了這第一槍。
那是個晴朗的天,李東陽抱着厚厚的一本辭職書,興緻盎然地朝着豹房而去。
這麼多年,李東陽确實也夠累了,劉瑾既然已經伏誅,他決定趁此機會退休算了,将機會留給更有潛力的年輕人。
但是,在退休之前,他決定再做一件事情,為大明保留一絲希望。
李東陽與戴冠不同,畢竟是内閣首輔,而且還是朱厚照的老師。
朱厚照自然不能像對待戴冠一樣對待李東陽。
朱厚照很客氣地将李東陽領導嘉賓室,并且命人準備了上好的都勻毛尖茶。
“李先生,這是來自貴州的都勻毛尖,您品嘗一下!”朱厚照十分客氣,恭敬地說道。
“陛下,這茶呢,喝與不喝取決于人,一杯茶的好與不好,也是取決于人。”李東陽緩緩說道,“這茶葉,若沒有來到京城,沒有來到宮裡,那也不過就是山間的一株野樹罷了,進了皇宮,卻成了貢品。陛下,這茶還是那株茶嗎?”
“李先生說的話,學生不是很明白。”朱厚照撓撓頭,臉上露出一絲慚愧,“李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呢?”
“陛下,老臣今年六十有三了,還忝居此位,實在有幾分力不從心之感。”李東陽說着,将辭職書取了出來,呈給朱厚照,說道,“前幾年,老臣多次想要提出辭職,但無奈劉賊當政,老臣不敢有所懈怠,生怕貿然離開而有負先帝所托。現在好了,劉瑾伏誅,一切都應當回到正軌,陛下也已成年,能夠自主料事了。”
“李先生這是要走?”朱厚照當即挽留道,“朕知道,這幾年您受苦了,受了太多委屈。都怪朕,誤信了那劉瑾,可是現在劉瑾已經伏法了,您幹嘛還要走呢?”
“陛下,您有所不知,劉瑾當政的這幾年,胡作非為,大肆收斂錢财,欺壓百姓,朝臣們苦不堪言,不得不委曲求全以事劉瑾才能得辦事之權,實非我願。”李東陽将這些年來的心酸苦楚一一說了出來,“陛下,老臣知道,您手上握有朝臣們賄賂劉瑾的證據。老臣身在其中,自知罪劣深重,不敢祈求陛下寬宥,隻希望陛下能夠以大局為重,從寬處置,不要牽連過深。他們都是我大明的根基,若是因為劉瑾一案而導緻朝野上下人心不定,後果不堪設想啊!”
朱厚照聽明白了李東陽的意思,旋即命人将一筐筐文書擡來。
“李先生,您不能走!”朱厚照說道,“您是内閣首輔,現在劉瑾伏法,還需要您主持大局,朕還年幼,還要時時聽您教誨呢。”
說着,朱厚照命人将文書擡到奉天殿外,當着所有朝臣的面,付之一炬,将那些所謂的證據一把火燒了幹淨。
“諸位,朕今天當着大家的面,把你們與劉瑾往來的文書,全部燒了,過去的事情,一概不予追究。”朱厚照高聲說道,“從今天起,大家各司其職,勿要再妄自揣度。”
李東陽看着熊熊大火,心裡面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隐隐察覺到,眼前的皇帝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啥也不懂的孩童,如今的他,已經深谙制衡之道,懂得如何收放人心。
李東陽頗感欣慰,卻又有一絲說不出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