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
正在四合院門口聽動靜的管家立刻迎上前來,“主子有何吩咐?”
“聽清楚,日後我章府,東院是東院,西院是西院,給我把他看緊點了。若是有人看見章嘉義踏足東院,我唯你是問!”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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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哎呦娘……你輕點兒……”
章嘉義裸着上身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地抽氣。
“活該,叫你惹你叔生氣。”王月珠嘴上如此說,還是不由得放輕了塗藥的力道。
他嘴角火辣辣的疼,忍不住扭過頭,“哎,娘,你說他今天說那番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以後讓我在京都裡自生自滅?!”
王月珠默默上藥,不吱聲。
“他……他章越該不會存了要甩掉我們的心思吧?”
“你就該老老實實的!不要惹你叔不快!”王月珠也來了點兒氣。
“娘!我看他那就是借題發揮!這多大個事兒啊?他給我在那裡橫眉瞪眼的,能的他!”
“對!你叔就是能!咱娘倆現在都得靠他!阿明……你能不能給我省點心?”
章嘉義沉默了,忽然又不服氣,“不成!章越這根大腿,咱娘倆可得抱緊了!”
“我在苑馬寺都聽說了,那五公主看上了他章越,聖上正打算指婚,點他做驸馬呐!怪不得這小子,總撺掇娘你改嫁呢,我看呐,他這是早就打算好了。等你另找男人改換了門庭,他自個兒再尚了公主,就可以一腳把我們母子倆踢開了!”
章嘉義嘴上不停,王月珠聽到“尚公主”一詞,眼神已經空洞了,連手上的藥也忘了去塗。
“娘?娘!你又琢磨什麼呢?”
王月珠一抖,回過來神來,低頭給他上着藥,“沒什麼……你叔他……有本事,公主能看上他,也是他的福氣……”
章嘉義氣得捶一下床,“想要甩掉我們?他想得美!這輩子都不可能!這是他章越欠我們母子的!”
小眼睛一骨碌,他心生一計,擡起身子,抓住他娘的手,“娘!我看這樣,反正現在他沒成親、你也沒改嫁,不如你就跟了他!咱就能挂靠他一輩子了!”
王月珠像被雷劈了一道,木木地怔住。
“阿明……你在胡說些什麼?!”
顧不得背上的灼痛,他翻身坐起,“真的,你幹脆就跟了他章越好了,最好再給他生個一兒半女,這樣,他這輩子都休想甩開咱娘倆了。”
王月珠舉起顫顫巍巍的手,看着兒子嘴邊刺目的鞭痕,終究還是沒能打下去,含淚一巴掌掴在了自己臉上。
“娘!”
“你以後……休要再說這種話了……他是你叔……是你親叔……若是你爹地下有知,聽你這番話……他死都不瞑目!”
王月珠起身,磕磕絆絆地推開門,叫來丫鬟紫蘇接手,自己躲回房裡抹眼淚去了。
章嘉義重新趴回了床上,腦子裡還在不斷琢磨。
不成,背靠大樹好乘涼,絕不能叫章越逮到機會甩掉他們娘倆。她那個做娘的不支楞,自己可得想法兒,讓章越睡了他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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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天氣好,太陽高挂空中,不見一絲雲氣。
芳嬷嬷把屋内所有的支摘窗都打開,又将秋冬的衣物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晾曬,為天氣轉涼做準備。
冬甯這一次躺了快兩日,芳嬷嬷怕她睡久了把骨頭都躺軟了,沒事就攙着她在園子裡走。
“孃孃,這次我睡了多久呀?”冬甯由她攙着,園子裡慢悠悠兜圈。
芳嬷嬷神情閃了閃,“同上次差不多……就……十七八個時辰吧……”
冬甯點點頭,一顆提着的心稍微放下點了。
這段時日,她隻敢在東院晃悠,不敢去到西院那邊,生怕再碰上那個混蛋。
自從章淩之給東西兩院下了禁令,冬甯再沒去過鶴鳴堂用膳,都是在疊彩園裡自己吃小竈。如此,冬甯每日的飯幾乎都是芳嬷嬷在自己的小廚房做的,飯菜合她口味,還隻用和芳嬷嬷兩個人用膳,她反倒樂得自在。
芳嬷嬷也很少出東院,隻是在需要用到大廚房時,方才往那邊跑。一次她從大門出去,竟然碰上了章嘉義,還沒來得及對他咬牙切齒,卻是被他臉上的鞭痕吓着了。長長的一绺口子,結着血痂,還不知日後是否會留下疤痕。
回去後,芳嬷嬷跟冬甯說了,冬甯聽了也是驚了一跳。隻聽聞小叔叔把章嘉義給抽了一頓,但未曾想,竟然直接往臉上招呼了。
聽着芳嬷嬷一直在邊上不住喊着“解恨”,她自己也覺得出了好大一口氣。
雖說在小廚房開了火,章淩之偶爾也會抽空過來,陪她用晚膳,每當這種時候,冬甯都會肉眼可見地開心。
隻是芳嬷嬷總擔心,這件事會給小冬甯留下陰影,冬甯雖面上看着沒事,但難保不會在心裡烙下什麼不好的痕迹。她雖瞧着古靈精怪,其實從小因着身子不好,頗為敏感,有些事她不願意同人說,自己就默默藏心裡去了。
果然那一晚,冬甯晚上剛睡下,就從噩夢中驚醒,哭着喊着抱住芳嬷嬷,說什麼也不撒手。
芳嬷嬷心疼得不行,心中更是自責内疚,陪着她睡了好幾個晚上。
章淩之聽說了,夜裡來看她。小冬甯剛燙完腳躺進被窩裡,他便敲門進來。
“準備睡了嗎?”他身上帶着初秋夜的涼意,在床頭坐下,夾雜淡淡沉香,無端端地安撫人心。
明明他來了,更應該感到安心的,可冬甯仰面看着他,心卻撲通撲通,跳得好快呀。
手指輕撫了撫她的鬓發,“睡吧,有我在呢。”他隻一個淡淡的笑,便勾起她的無限動容。
“小叔叔……”冬甯鼻子哼哼,從被窩裡爬出來,手臂摟過他的腰,直接縮在了他懷裡。
章淩之和芳嬷嬷都頓住了。
身上貼來一股草藥味,混合着少女的馨香,她像是軟在了他懷裡,要化成一灘水,卸了所有的力氣往他身上靠,隻剩一雙手臂緊緊圈住他的腰。
章淩之一下無所适從,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舉目和芳嬷嬷對視一眼,二人都隻餘尴尬,遂又很快地移開目光。
“雪兒,快下去!”他皺眉呵道,聲音有點兒嚴厲,但不多。
看小姑娘這幾日心情不好,他不敢太兇巴巴。
“唔……”小小的腦袋貼着他的胸口,她用力搖搖頭,手又緊了緊他的腰。
他的腰瘦而有力,胸膛也很暖,身上的沉香淡淡環繞,深吸一口,便能叫她心神甯定。
在他身上,有所有驅散恐懼的力量。
或者……不止于此。
耳朵貼着他的心口,聽他心髒在胸腔中沉穩有力地跳動,像是整個人,都要掉入了他的生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