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夏猛地從夢境中抽離,還有些緩不過神兒來,不過她内心時刻惦記着任務的進展,第一時間便是詢問系統:【怎麼樣?荊肖嘉黑化值下降了嗎?】
【沒有。】系統沉默片刻,幽幽地補充道:【任務目标的黑化值一直維持在80這個數值,和宿主入夢前分毫不差。】
這樣的結果是裴安夏沒有料想到的,她陡然拔高了音量,【為什麼?我都已經特意重現了當初我們相遇時的場景,難道還不能夠讓他動搖嗎?】
系統沒有答話,它雖然是個拟真程度極高的AI,卻依然無法理解人類複雜多樣的感情。
好在裴安夏也并不真的需要它的回答,她在腦海裡不斷回放着自己與荊肖嘉相處的片段,反覆揣摩荊肖嘉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
裴安夏能夠感覺得出來,荊肖嘉不是全然的無動于衷,然而黑化值卻沒有變動,隻能說明這點殘存的情意還不足以抵銷他的怨恨。
思及此,裴安夏不由感到事态的發展有些棘手。
原以為萬無一失的計畫,眼看是行不通了,她不得不重新制定新的策略,可這又豈是件容易的事情?
裴安夏就這麼絞盡腦汁想了大半夜,直到天光乍亮。
高慶親自領着太醫院的江院判前來,而他身後,小黃門正一箱箱往屋内搬東西,裡頭不乏有諸如靈芝、血燕等珍稀藥材,流水似地送進了柔福宮。
江院判作為禦用太醫,平素是專門為皇上、皇後以及太後看病的,别說裴安夏隻是小小選侍,就連淑妃都未必請得動他出面。不過這回既然是督主開了尊口,他自不敢有半點耽擱,才接到口信,就趕忙入宮來替裴安夏看診。
待診完脈後,江院判捋着下颌灰白的胡須,似在思索着什麼。
眼看他陷入沉默,等候在旁的高慶忍不住開口問道:“如何?依院判高見,裴小主這病何時能夠痊愈?”
“恕下官說句實話,小主這病着實奇怪,單看症狀,就像是尋常風寒,無甚大礙,不至于危及性命,但……”
江院判猶豫片刻,才斟酌着語氣說: “瞧小主的脈象,細若遊絲、虛浮無力,倒像是病入膏肓的樣子,當真是怪哉。”
“這……”高慶對醫理一竅不通,隻知道若是不能将裴安夏的病治好,他便無法回去向督主交差,于是刻意壓低聲音道:“江院判德高望重,想必有的是方法醫治好小主。”
江院判行走宮中多年,哪裡會聽不出他話中隐含的威脅,分明是在警告他,隻準成功不許失敗。
東廠這群虎狼向來是蠻不講理的,可江院判哪怕心中窩火,卻也隻能硬着頭皮嘗試,畢竟他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為了不連累家人,說什麼也不敢得罪荊肖嘉那個惡宦。
江院判在心裡輕歎了口氣,随即從藥箱裡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銀針,開始全神貫注地為裴安夏施針。
盡管江院判年事已高,針法卻依舊高超,他迅速地找準穴位,一根根将燒紅的銀針刺入裴安夏周身的經脈裡,待到一套針下完,已是滿頭大汗,足可見他耗費了多大的心神。
江院判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站起身,拱手向高慶說道: “下官已經竭盡所學,隻要小主能夠撐過今日,便能慢慢好轉起來,若是撐不過……那下官也别無他法,還請督主另尋高明。”
高慶笑眯眯地還了一禮,笑意卻未達眼底。 “江院判說笑了,這京城裡哪裡還有比您更高明的醫者?放心吧,您若是能将小主這病給治好了,督主必有重賞。”
至于裴安夏若是沒挨過此劫,會有什麼後果,他卻隻字不提。
裴安夏在系統空間裡面全程目睹了這一切,見江院判神情忿忿,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不禁感歎道:【在荊肖嘉這種大魔頭手下做事,當真是苦了他們,一個行差踏錯,說不準就要丢了小命。】
系統涼涼吐槽道:【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有閑心關注别人?信不信你就是死得最快的那一個。】
【信啊,怎麼不信呢?】裴安夏無所謂地笑了笑,【不然我何必這麼努力地攻略他呢。】
聽她這滿不在乎的語氣,系統便知道她又想到了新的主意,旋即好奇地詢問:【宿主,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再入夢一次。】
系統有些不解,【這招不是對任務目标不起效果嗎?】
裴安夏單手支着下巴,手指彎曲,輕輕敲打着頰側。
【病入膏肓那件道具的生效期限不是快要結束了嗎?我想,最後再賭一次,賭我如果就這樣死在他面前,他還能不能做到無動于衷。】
系統聽罷,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裴安夏先前雖然也嘗試過裝病,但無論她再怎麼假裝病情嚴重,到底是還留有轉圜的餘地,那麼如果她死了呢?
人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到那時候,荊肖嘉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裴安夏耐着性子等到深夜,今晚荊肖嘉沒有再次造訪柔福宮,而是待在書房内處理沉積的公務。
剛打開一本折子,看了幾行,荊肖嘉便感到困意來勢洶洶。
這困意來得突然,哪怕自制力強悍如荊肖嘉,也覺得難以抵擋,昏昏沉沉的就要睡去。
閉上眼的前一刻,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一個念頭,又來了,又是那種感覺,就好像無形中有股力量,迫使他必須立刻進入睡眠。
短暫的眩暈過後,荊肖嘉再度睜開眼,發現他正身處在柔福宮内,四周空蕩蕩的,看不見任何人影,沒有高慶,也沒有理應貼身伺候在裴安夏身側的宮女襲香。
荊肖嘉跟随直覺的指引,朝内室深處走去,便見裴安夏穿着單薄的中衣,半倚在床頭。
許是因為連日來飽受病痛之苦,她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蒼白。
聽見動靜,她擡起頭,視線與他對上,嘴角當即揚起笑容,“你來了。”
裴安夏的語氣裡帶着一種熟稔和親近,她這句話剛出口,荊肖嘉就恍惚覺得兩人的關系像是回到了前世。
她是高傲驕矜的貴妃,而他心甘情願作她的裙下臣。
荊肖嘉低眉思索了一下,如果是從前的自己,此時會怎麼做呢?
想必是會小心翼翼地上前,單膝跪地,對她道一聲,“貴妃娘娘,臣在。”
想到這裡,荊肖嘉輕笑了聲,笑聲裡盡是嘲弄。
裴安夏并沒有計較他的無禮,相反地,她在察覺到他的冷淡以後,不安地絞着手指,表現得十分無措。
她顧不得自己現在全身無力,勉強支撐起身子,就要下床,卻因為動作太過急切,險些摔下床,所幸荊肖嘉反應及時,傾身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