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儀從小便是摔摔打打長大的,她的父親母親對她的兄弟幾個也都是這般放養。對他們而言,孩子是越摔越皮實。
所以嫁入岑家,誕下兩個兒子之後,他也沒有像京中人那樣對孩子百般精細地照料、養到五六歲還讓奶娘抱抱着,她的兩個兒子皆是一兩歲的時候就可以跑跑跳跳,整日打鬧她也并不過多幹涉。
生下女兒之後她也是如此照料,誰知女兒會跑會走之後比前頭兩個還要鬧騰,岑禾五歲那年背着身邊的嬷嬷與丫鬟,一個人悄悄在午睡期間跑到花園去爬樹,想要摘果子送給她當作生辰禮。可是小小的岑禾哪有那麼大力氣,爬到一半手腳變軟了,又隻會上去不會下來,僵持了一會兒終是撐不住,直直地向後栽去。
岑禾當即就昏了過去,她的嬷嬷和丫鬟沒在房裡見着她,匆匆跑出來找。見到岑禾昏迷在樹下,她們大驚失色,趕緊把岑禾抱回了院子裡叫大夫。
她們哪裡知道腦部受傷的人經不起颠簸,岑禾本就摔得重,等大夫來了皆是搖頭,還是岑含平去宮裡請太醫,皇後娘娘派了幾位太醫出宮,才将岑禾救回來,然而從此岑禾也落下病根,太醫說會對岑禾便是醒了,神智也會有損。
但起初岑禾并沒有太多的變化,隻是經常說頭疼,後來長大了幾歲還和小孩一樣,他們請了許多個大夫,也帶着岑禾去拜訪了各處的名醫,可那些大夫都說這孩子的病沒法治。那時皇後娘娘還在世,皇後娘娘對岑禾的病很是感興趣,常出宮來為岑禾紮針,研究岑禾的病情,雖一時沒什麼進展,但緩解了岑禾的頭痛。
可不到一年皇後病逝,他們又找了幾年大夫還是無果,岑禾也不願意天天紮針喝藥,他們便也就放棄了,決定将岑禾一輩子養在家中。橫豎她的這幾個孩子之中,老大老二雖不出衆,但心地好,而老三小小年紀便顯露出了非同一般的才能,日後可以頂立門戶,等他們百年之後也能護着阿姊。
但是岑禾這種情況,他們不放心她出門和旁人玩耍,小時候還好,大家年歲相差不大,岑禾有那麼一點點異常别人也難以察覺,岑禾長大了後總不能還同小孩一道玩耍。
于是他們對外隻說岑禾病弱無法出門,她的女兒已經很可憐,她不想再讓女兒受到任何人的奚落和嘲諷,哪怕女兒可能根本就聽不懂别人的惡意。
宋有儀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徐太醫不能把岑禾治好其實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向謝滿珍道:“多謝公主關懷,禾兒這些年都是如此,我們已經習慣了,隻望她日後可以順遂無憂。”
謝滿珍讓徐太醫退下,對宋有儀道:“本宮知道夫人心疼岑姑娘,可是久久的把她拘在府中也着實憋悶,今日本宮來便是想邀請岑姑娘去本宮的皇莊上玩,那兒清靜,侍奉的人也都是宮裡的宮女太監,不會洩露岑姑娘的病情,也能讓她散散心。”
宋有儀看看岑禾,岑禾見到公主很是歡喜。
她還記得這個前段時間送她發簪的公主殿下,而且她聽嬷嬷說公主殿下很快就要與望兒成婚,屆時他們便可以成為一家人了,爹娘望兒禾哥哥們都是她的家人,他們都對她很好,之後對她好的人又會多一個。
可嬷嬷說公主脾氣不定,她不能惹公主生氣,但她卻覺得公主明明就很好,爹娘每次說有機會帶她出去,可卻沒實現過幾次,公主上回說要請她去莊子上玩,今天便來了家裡,不像爹娘一樣騙她。
岑禾跑到謝滿珍身邊,拉着謝滿珍的手說,“娘我想去,我想去玩兒。”她期待着看着宋友誼,“我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有出去玩過了,娘你就讓我去吧。”
宋有儀猶豫不定,“這……”
岑禾見狀,指着岑望道:“望兒在,娘讓望兒陪我一道去。”她還記得公主那天說的話,如果娘不放心,便讓望兒陪她一起去。
謝滿珍瞥向岑望,唇角翹起,雖沒明說,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宋有儀心道公主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也看着岑望,還未開口,岑望道:“臣今日有公務,不便陪伴阿姊出行,娘若不放心,可叫素汀陪着阿姊。”
素汀會武藝,又是宋有儀的大丫鬟,岑禾其實有些怕她,不過正是要有一個岑禾怕的人跟在身邊,岑禾才不至于亂跑。
岑禾不想素汀跟着,她乞求地道:“娘,你便讓我去吧,沒有素汀姐姐在,我也會乖乖聽話的。”
宋有儀見岑禾這樣,心更軟了。
不管公主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公主對禾兒很是友善,若公主與禾兒交好,他們百年之後,也多一個人關照禾兒。
“那便勞煩公主照料小女了。”
“太好了。”岑禾歡呼,然而,宋有儀緊接着便讓素汀跟随岑禾一道出行。
岑望見天色不早,上前告退,謝滿珍沒有攔他。
因為素汀要跟着,岑禾有些失望,但能出門總歸是欣喜的,她讓嬷嬷去收拾她的衣裳,公主說要帶她在皇莊裡住幾日呢。
随後她又興緻勃勃地開始問東問西:“公主,我們在皇莊裡玩什麼呀,可以騎馬射箭嗎?”
武将之女,骨子裡愛這些。
謝滿珍覺着天熱,不想在大太陽底下騎馬,更何況岑禾的身子也不允許,她的視線落到已在門外的背影上,“天熱,做這些未免中了暑氣,不過你要是感興趣,本宮可以找幾個身強體壯的侍衛比武、射箭。”
“好呀好呀。”岑禾拍着手笑起來。
岑禾的嬷嬷領着丫鬟們很快就将衣裳收拾好,謝滿珍讓人把箱籠擡到另一輛馬車上,帶着岑禾向護國公夫婦告辭。
宋有儀擔心地看着馬車遠去,歎了口氣,岑含平拍了拍她的肩膀,夫妻二人正要進府,便見遠處一匹熟悉的馬朝馬車而去。
見到馬上的身影,宋有儀笑着搖搖頭。
謝滿珍坐在馬車内,她瞧不見,但聽見了周圍的動靜,掀開簾子,便見岑望騎馬跟在馬車旁。
“岑指揮使不打算去處理公務啦?這可不太稱職。”
岑望不去看那雙笑盈盈的眼,淡聲道:“護衛公主,也是臣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