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臻一行禦劍而行,本該一日千裡的路程,卻足足耗費了十日才抵達靈佑城。
倒不是因着槿莺拖慢了腳程,而是這一路妖邪頻出,竟比往年多了數倍不止。
關于魔淵異動之事,天衍宗宗主玄風真人已聯絡各派宗主,共商加固封印之事,并暗中偵查是否還有其他魔淵入口。
如今亂象越來越多,更說明絲絲縷縷的邪煞之氣已在不經意間悄然蔓延。若不盡快斬斷禍根,隻怕人間将淪為煉獄。
槿莺便見沈時臻三人忙了一路。
隻是,自那日受傷後,沈時臻再未讓任何妖邪近身,倒是顧千舟年輕氣盛,經驗稍欠火候,在一次除妖時不慎被偷襲,右臂生生挨了一爪,血肉翻卷,深可見骨。
望着顧千舟捂着傷口,臉色煞白,沈時臻卻連眉頭都未動一下,隻冷冷道:“輕敵冒進,該當此罰。”
隻把顧千舟訓得大受打擊、神色黯然。
槿莺見狀,連忙取出藥粉為他包紮。
“疼嗎?”她手法娴熟,藥粉均勻灑在傷口上,動作輕柔又利落。
而,這一問可打開了顧千舟的話匣子。
“這點小傷算什麼!”顧千舟渾不在意地揮了揮包紮好的手臂,眼睛卻亮了起來,“我跟你說……”
他聊着聊着,越發眉飛色舞,從修仙界的奇聞講到各派秘辛,連自己第一次禦劍摔了個狗啃泥的糗事都和盤托出。
槿莺不時掩唇輕笑,時不時插話打探:“沈仙長當年學禦劍時,可也這般有趣?”
顧千舟聞言卻突然卡殼,左右張望後壓低嗓音:“沈師叔不同……他是扶光劍尊破例收的關門弟子,據說剛入門三日就能禦劍淩空……”
“沈仙長好厲害啊!”
“那當然!他拜得可是扶光劍尊,能不厲害嗎!”
就這般,槿莺從顧千舟零碎的閑談中,漸漸拼湊出沈時臻在天洐宗裡的神秘形象。
——扶光劍尊破例收下的唯一親傳弟子,天衍宗百年來的首席大弟子。接任務向來獨來獨往,連個随行弟子都不帶,偏生每次都能把最難纏的妖邪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寒潭映月,近在眼前,卻始終觸不可及。
而現在,他竟然能和沈師叔同行。可把顧千舟牛逼壞了。
望着兩人越聊越投機,常常說到興起時笑作一團。那熱絡勁兒,活脫脫像多年摯友,葉靈萱遠遠瞧着,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是想讓顧師兄盯梢時探出些有用線索,沒想到他被一口一個“千舟哥哥”迷得頭暈轉向的,竟在她面前反反複複地說着“瑩瑩姑娘好可憐啊,難怪沈師兄會帶她離村”、“瑩瑩姑娘人特别好”,還掰着手指,眉飛色舞地細數她的種種優點……
若不是确定對方真的隻是個毫無靈力根基的凡人,她都懷疑對方是修煉了魅惑之術的狐狸精變的!
靈佑城的城門前,沈時臻甫一現身,守候多時的護衛隊長便已疾步上前。
在護衛隊的簇擁下,他們一行四人被恭敬地迎入了一座環境清幽、布置雅緻的宅院。
沈時臻一行三人一路斬妖除魔,而槿莺這一路行來,興緻盎然,市集街巷裡的稀罕玩意兒沒少搜羅,儲物袋塞得滿滿當當。
能發光的鵝卵石、會唱歌的陶埙、甚至還有一包據說能預測天氣的螢石……
正當她迫不及待地在房裡整理她的“戰利品”時,沈時臻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清冷如初春融化的雪水:“此處窗台朝陽。”
沈時臻凝視着灑滿陽光的窗台,頓了頓補充:“适合你的花。”
槿莺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沒想到沈時臻竟還記得自己的那盆花。
畢竟這一路上,她從未提起過,也從未拿出來過。
她下意識地摸向儲物袋,眨眼間,那個花盆就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在儲物袋靈氣的日夜溫養下,那株原本羸弱的嫩芽已蹿至半尺有餘。青翠的莖稈挺得筆直,頂端淡紫色的花苞微微低垂,像在害羞似的,散發着朦胧的生機。
而她自身所受的傷勢,也随着這花的成長,悄然好轉了許多。
“這花……是木槿?”沈時臻凝視着花苞,語氣裡帶着幾分猶疑。
槿莺眼睛一亮:“仙長竟認得?我還當您當真不識凡間花草呢。”
沈時臻微微搖頭:“并未诓你。世間花草千萬,我确實所知有限。隻是木槿太過常見,才略知一二。”
他聲音忽然輕了幾分:“朝開暮落,轉瞬即逝。若多結幾個花苞,或許能多看幾日。”
槿莺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
是啊,在人界,木槿不過是路邊最尋常的野花,朝生暮死,無人憐惜。
可像她這般一年通智,短短三百年就凝結出妖丹、才五百年就進入化形期的木槿花妖,卻是萬年都難碰上一回的稀罕存在。
然而造化弄人,天賦卓絕如此的她,竟會被天雷無情劈碎妖丹,落得這般境地……
“瑩瑩姑娘,你整理好了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思緒飄蕩間,顧千舟風風火火地大步跨進。
此刻的他并未發現沈師兄也在屋内,而是瞧見槿莺手中的花盆,想到她一姑娘家許是吃力,立刻熱忱地伸手:“瑩瑩姑娘,這是你種的花嗎?我幫你……”
然而話還未落地,便被沈時臻冷淡地打斷:“顧師弟,此物是李姑娘娘親的遺物。你手尚未洗淨,莫要亂碰。”
顧千舟一個激靈,忙不疊縮手,慌慌張張地掐訣淨手。
待他再擡頭時,那花盆早已穩穩落在了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