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莺怎麼也沒想到,那日一别後,沈時臻竟真的一次都沒再露面。
這位天命之子滿心隻有降妖除魔、匡扶正道,任她如何去客棧守候,都避而不見。
多次碰壁後,槿莺咬咬牙,隻好委委屈屈地找上顧千舟,旁敲側聽地打聽着沈時臻的消息,并且忽悠到了一張傳音符。
她心裡甚至有些疑惑,按照既定劇情,天命之子起初對李瑩不過是出于報恩與責任,但在相處中也漸漸對李瑩敞開心扉,将她帶回宗門好生照料。
然而,面對宗門裡層出不窮的莺莺燕燕,李瑩醋意大發、滿心妒火。
哪怕天命之子好言安撫、包容備至,她仍是不滿足于此。
她對天命之子的愛意越來越深,期許着天命之子與她結為道侶,因而憎恨着所有接近天命之子的女性。
這才導緻她被妖物附身,最終被天命之子一劍穿心而亡。
怎麼偏偏輪到她走劇情了,他就對她避而不見了呢。
難不成就因為他們沒有陰陽交合,所以時至今日……天命之子都未曾萌生出分毫要對她負責的念頭?!
槿莺心裡又氣又惱,誰知顧千舟聊着聊着,又開始滔滔不絕地誇起那位扶光劍尊。
在妖界,那些修為通天的修士向來威名遠播。哪怕隻是提起名号,都足以讓群妖退避三舍。
記得一百五十年前,槿莺突破妖丹境前夕,魔淵突然現世,無數上古魔物肆虐人間,連帶着妖界也遭了殃。
靈植凋零,泉水枯竭,弱小的妖族被逼得四處逃竄,整個妖界都籠罩在陰霾之中。
後來聽說,是位大義凜然的修士以性命為代價,才将魔淵重新鎮壓,讓世間重新恢複了安甯。
但那時槿莺剛突破妖丹,虛弱異常,對這般震撼三界的驚天變故也不過是道聽途說,對其他驚天動地的大事知之甚少。
純粹就是個初出茅廬、啥都不太懂的萌新。
此後漫長歲月,她都埋頭在自己的小天地裡修煉,對外界風雲變幻充耳不聞,宛如與世隔絕了一般。
以至于日子久了,記憶也似蒙了塵,都有些不太确定,自己以前到底有沒有聽過“扶光”這兩個字。
就在顧千舟這個小迷弟吹噓了一段時間的扶光劍尊後,五彩斑斓的煙花轟然在夜空中綻放,星落如雨,每一顆都拖着長長的星尾,瞬間點亮了墨黑如綢的蒼穹。
璀璨奪目的光與色交相輝映,霎那間奪去了槿莺的全部目光。
妖界,向來不知春節為何物,從未有過如此鑼鼓喧天、熱鬧得近乎喧嚣的日子。
今日出門時,城中張燈結彩,大街小巷挂滿了五彩花燈,已讓她新奇不已。
此刻漫天煙花綻放,宛若星河倒懸,更是令她目眩神迷。她仰得脖子都酸了,仍舍不得移開視線。
“瑩瑩姑娘,這個給你。”顧千舟不知從哪裡變出兩根煙花棒,腼腆地遞向槿莺,“我與葉師妹約好同去放煙花,得先告辭了。”
他念及槿莺初來乍到,在這靈佑城人生地不熟,佳節之際又無人相伴,孤零零的,才特意前來作陪。本想邀葉師妹一道,奈何葉師妹不樂意,他也不好久留,怕失了禮數。
臨行前,他還惦記着讓葉師妹與槿莺解開誤會,不禁鄭重地遞上一張傳音符,誠摯道:“瑩瑩姑娘,明日若是有意出門遊玩,可用此符喚我。”
槿莺雙手接過,輕輕點頭緻謝。
待顧千舟身影遠去,庭院裡隻剩下槿莺一人。
她手中把玩着煙花棒,無意識地轉動着。
冷不丁,一滴晶瑩的水珠自空中墜落,啪嗒一聲輕響,濺落在她的臉頰上。
緊接着,淅淅瀝瀝的雨絲紛揚而下,在地面綻開無數細小的水花,也将她手中的煙花徹底地澆熄……
作為花妖,她對雨有着天然的親近。
雨水輕觸肌膚,帶着絲絲沁人的涼意,她怔怔地望向驟然安靜的夜空,周遭靜谧得仿佛隻剩下了雨聲。
明明适才顧千舟隻身一人,卻仿佛有着千言萬語,他一走,那熱鬧與喧嚣瞬間抽離,庭院仿若隻被雨幕包裹。
隔壁院落傳來阖家團圓的歡笑聲,時遠時近,在此刻更襯得她形單影隻。
可眨眼間,漸漸變大的雨勢竟戛然而止。
月輝毫無遮攔地傾灑而下,星辰璀璨如初,好似方才的那場雨隻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這般瞬息萬變的天氣,太過離奇,槿莺心頭猛跳。
難道是沈時臻聽到她的傳音符,真的過來了?!
“仙長……”槿莺輕輕地喊了一聲。
以沈時臻的修為,若刻意隐匿氣息,她根本難以察覺,可心底那縷期待促使她對着虛空又喚了一聲:“仙長,你在嗎?”
回應她的,唯有夜風吹過枝葉的沙沙聲響。
槿莺站起身,往外面走了兩步,巴巴地望向四周。
“仙長,我知道你在。為何來了,也不願意見我?”
她的眸中盈滿渴盼,語調染上幾分委屈,那楚楚可憐、怏怏不樂的模樣,任誰瞧了,都不免心生憐惜之意。
沈時臻卻還是沒有現身。
雖然想不通,對方為何能在轉瞬間猜到是他所為。但以他的修為,收斂氣息後,尋常凡人乃至低階修士,都絕無可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許是亂猜的。
沈時臻隐在屋頂的月光裡。
月白色的長衫随風輕舞,他俯瞰着城中熱鬧的盛景,依舊是那副清淡的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子時的更聲悠悠傳來,他聽到少女柔軟的呢喃裹着夜風,直直地飄入他的耳裡。
“仙長,新年快樂。”
天光微亮時分,沈時臻才回到客棧。
淨塵咒拂過,衣袂瞬間不染纖塵,冷清的氣息環繞周身,仿佛從未離開過。
他本想去叩響小輩們的房門,催他們速速回宗。可轉念一想——這些二十出頭的小輩,确是心性活潑、貪玩愛鬧的年紀。到底與他這般遠離紅塵三百年的修士不同……
他終是輕歎一聲,打消了念頭。
想到昨夜,沈時臻竟願意隐身來看她,就說明他并不是對她不聞不問,而是默默地關照着她。
槿莺瞬間打滿雞血。
她特意換上那條漂亮的淡紫色羅裙,興沖沖地趕往客棧,想邀他同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