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不休的劍靈忽地停下,它察覺到有兩股迥異的氣息向山頂而來。
它往山下看去,瞥見兩道一前一後踏上山頂的身影,認出其中一人的樣貌,七業劍靈立馬飛起來,叉着腰隔着老遠朝祁桑洋洋得意道:“哈哈哈,知曉本劍靈心善,你終于醒悟,打算跟本劍靈乖乖認錯了嗎?咦,怎麼多了一個人?”
嗅到恐怖的氣息,靈熊再度害怕地縮成一團,整隻熊哆嗦個不停。
祁桑沒搭理劍靈的話,想到這隻靈獸剛剛也是被這人吓得跑走,便指着那隻靈熊,問晏淮鶴:“你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它那麼怕你?”
“……”晏淮鶴一臉無辜,有些茫然地看了眼瑟瑟發抖的靈獸,指腹摩挲着冰冷的劍鞘,帶有一絲自嘲地回道,“或許是殺業過重?”
祁桑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
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大概是顧及靈獸,晏淮鶴便停在石台外,靜靜等待。
祁桑朝着劍靈邁步走去,她先是瞥了眼那叢月川槿,又盯着插在石台的深赤長劍細細打量一番。
随後,她開口鄭重無比地問:“你真的要認我為主嗎?或者,你我打個商量,把這結界解開?”
結界一開,修為也不再受制,她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劍修。
劍靈以為她還是想要拒絕,氣道:“打個鬼商量!你還嫌棄我?還想談條件?你把封咒都毀了,就必須把我帶走!”
結契的咒文還留在她手上,不恰好證明了七業的劍意是認可她的。
哪怕劍靈覺得被她所騙很不服氣,也無法否認自己還是蠻喜歡她。
上個和它這麼投緣的人還是祁衿望那小子,早知道它就不偷偷溜出玉京了。
悔不當初!
“好。殺了他,就那個叫晏淮鶴的瘋子,隻要你殺了他,我就帶你走。”祁桑指了指一邊站得筆直的晏淮鶴,對劍靈吩咐道。
聽到自己的名字,晏淮鶴擡頭,神情冷漠,并不把這句話當回事兒。
七業劍靈早就看出那個年輕人修為不低,可它手握墜月谷大陣,此等修為根本不在話下,便輕蔑地道:“區區一個小修士,你這是小看本劍靈的實……”
劍靈的話卡在嘴邊,沒有繼續說下去。
祁桑正抱臂等着劍靈沖上前去暴打劍修一頓,見它張着嘴不說話,側目問:“怎麼?”
劍靈隻是飛到晏淮鶴眼前,訝異道:“天衍劍令?你是陸吾的弟子?”
晏淮鶴颔首道:“不錯,在下師從燭明尊者。”
七業劍靈聽完,雖然它不認識這個什麼燭明尊者,但他來自陸吾欸!
劍靈一溜煙縮回劍身之中,認慫道:“我與天衍曾有約定,絕不對陸吾的人出手……絕對不是我沒用!”
祁桑失望地歎氣:“……果然指望不上。”
七業在誕生劍靈意識不久後,便被扔到墜月谷。
一個看似有着幾千歲數的老古董,實則也就三歲孩童的心智。
兇劍七業,和這個孩子氣的劍靈全然沒有一點相符之處。
她擡手拍了一下七業劍身,被彈出來的劍靈在空中翻滾幾圈後便被她揪起衣領。
她向劍靈坦白道:“我來自魔界息岚,雖說你看不出我身上的魔族氣息,但我确實是魔族。”
“……”劍靈眨了眨眼睛,它試着感受了下結契咒文的氣息,确實藏有魔氣,“怪不得能闖過迷陣,原來什麼都是騙我的!”
它居然遇上了一個十足的騙子!劍靈感到一陣崩潰。
罷了,騙就騙吧,畢竟它沒得選啊。
祁桑又問了一遍:“你真的要跟着我嗎?”
“還用問幾遍!”劍靈煩躁地揮動雙手,忽地停下來。
也許,她不是在嫌棄它,而是覺得……
它安靜地看着她,大概感受到她的情緒,從她手裡掙脫,拍了拍她的頭:“我可不會嫌棄你!你也不能嫌棄我!”
祁桑愣了愣,想起過去母親總會蹲下來,摸着她的頭安慰她。
那一日,也是如此。
似乎和劍靈的動作重合在一起,将那個未能落到她身上的溫暖續起。
十三歲那年的大雪壓垮了那株扶桑樹的幼苗,它被埋在厚厚的積雪下,枝葉零落成泥,大半的根系都被凍壞。
可終有一天,雪會融化。
終有一天,舊枝之上,可見新芽。
月川槿在明月下悄然綻開,陌生而溫暖的氣息萦繞在四周,祁桑長長呼出口氣。
這算契機嗎?是母親給她的契機嗎?
好好活着……那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這百年來自己那般半死不活的樣子,會不會更令母親失望呢?
不,比起失望,母親會更擔心她吧。
她已經跌落谷底了,能不能爬起來都無所謂了。
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原地踏步?
她的眼睛裡盛滿月色,發自内心地彎起嘴角:“祁桑,這是我的名字,扶桑的桑。”
晏淮鶴側身看過來,比起回答他時的不情願,她此時的這句話溫柔而堅定。
他從她身上看見的虛無,好像已經被她嚴嚴實實地藏起來了,或者說,這才是她最本真的樣子……
夜懸寒月皎,昭回雲漢遙。
天光高挂星河之上,卻也有一兩顆落入凡塵,恰如此景……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