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起來的,江聽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夢裡的哪個時刻又燒起來的。
進出樓上的腳步聲變得沉重了,很多人都在咒罵這場雨下得不是時候,隔壁那戶小夫妻的嗓門最大,随之一起響起的還有掃把洗刷泥水的聲音。這次的雨應該下得很大,導緻有水灌進了地下室,引起許多人的不滿。
江聽雨抹了抹眼睛上未幹的淚水,費力打起精神接電話。她的嗓子很幹,連最簡單的“喂”都發不出聲,不過對面并沒有在意,接通電話之後就開口說話,“下雨了,送傘過來。”
這個語氣,是徐洲野無疑。
他隻是通知,并沒有可以拒絕的餘地,江聽雨這時才看見他兩分鐘前發來的定位。她對于他的消息幾乎都是秒回,這把傘應該急着要,不然他不會沒有耐心等她幾十秒甚至幾分鐘後的回複,而是直接打來了好幾通電話。
另外一個未接電話是陌生号碼。
江聽雨一般不接陌生人的電話,但這次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撥回去。
對方說她有一份郵件馬上送到。
她知道那是什麼了,出門刻不容緩。江聽雨的頭很疼,她本來是平躺的,但這個姿勢不能直接坐起來,于是她改為側躺,手掌撐着床墊坐起來。
傷口被擠壓,她後知後覺手上也疼。
退燒藥就在桌子上,江聽雨扣了一片藥到嘴裡,還沒來得及喝水,藥片的苦澀就迅速蔓延到舌根,整張嘴裡都是苦的,但也給了她一些力氣去廁所。
一照鏡子,這才發現她整個人憔悴得可怕。
馬尾早就散了,頭發有好幾縷都被淚水打濕,亂蓬蓬搭在腦後;她的嘴唇幹澀到起皮,一點血色都沒有殘留,偏偏滿面通紅,就連眼眶都是紅的,眼睛裡還有紅血絲,像極了從地府裡爬上來讨債的女鬼。
江聽雨擰開水龍頭,大概是下雨的原因,一開始并沒有水出來,突突響了兩下後才有動靜。水流不大,她雙手并攏攢了一會兒才勉強洗了個臉。簡單收拾好自己,她拿着家裡唯一一把傘出了房門。
污水已經蔓延到了地下室的過道,所到之處還殘留着一層泥沙。窄小的過道很是繁忙,地下室裡住的五戶人幾乎都出來了,一個勁用掃把拖把往屋子外面掃水,江聽雨住的那一間靠裡面,因此并沒有被怎麼殃及。
“下雨我也沒辦法的呐,條件就是這樣的噻。”房東是個胖胖的中年女人,此時站在樓道口,大半個位置都被堵住。她正指揮着租客把防水袋堵在大門口,一見到江聽雨就把人給喊住了。
“诶小姑娘,你這房子還租不租這個月的啦,說是上個月底走,現在都月初了。不租要提早說的啦,我好把房子租出去。”
“我過兩天就搬。”
“你說你這個月住了幾天,也耽誤了我的時間不是,你那個押金……”
“不要了。”反正也就兩三百塊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聽雨不想再耽誤時間,于是重複剛才的三個字,“不要了。房子我已經收拾幹淨了,你現在可以去驗收一下,過兩天我把鑰匙還給你,要是沒空的話我就先放在隔壁家。”
“你走的時候記得給我發個短信,這兩天我就帶租客來看房了。”她這麼說話,房東也就更好說話了,兩人一前一後往裡面的地下室走去,邊走邊躲閃收拾污濘的其他幾戶租客。
江聽雨其實也沒什麼值得房東好擔心的,她每個月的房租水電都會按時交,屋子也收拾得井井有條,不過該看的流程不能少。胖房東擠進她的屋子,就見裡面擺了兩個箱子,除此之外沒見其他什麼大件行李。
“你這廁所啊……”
“牆皮我一來就是這樣的,手機裡還有視頻和照片作證,之前也跟你說過,沒來處理。”江聽雨有些不耐煩了,恰巧此時快遞員又給她打來了電話,她也一下失去了耐心,“别挑刺了阿姨,我沒錢可以訛。我要出門了,出去吧。”
“诶你這人怎麼說話的!”房東聽見這話不樂意了,叉着腰就要開始罵。
隔壁小夫妻就在門口,聽見動靜後幫忙攔着她,“人家一個還讀書的小女孩,你跟人計較什麼。不光是她那一間,我們這的牆皮也有問題。”
“就她要讀書,我不用生活的啦?”房東盯着江聽雨的背影不放,聲音越來越尖,“有這麼大的能耐不要租我的房子啊,還真是牛氣得很,誰知道她再外面讀的是什麼書。”
江聽雨全然不理,她打開大門就朝快遞員走去。
外邊的天已經全部黑了,每戶人家都點起了燈。她還以為自己沒有睡多久,沒想到現在已經這麼晚了。
“……是你的個人信息沒錯吧?收好。”
雨勢很大,這樣一把傘好像根本起不到作用,江聽雨用肩膀和下巴夾住傘杆,站在原地開始拆郵件。她的腦袋頂到了傘骨,光線也被壓縮到幾乎沒有,但大腦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隻下達“拆開”這個指令。
冰涼的手指在顫抖,被她撕破的口子歪歪扭扭,偌大的袋子裡隻有小小一張身份證,卻讓她的心都鎮定下來。
一陣沉默後,江聽雨把卡放進口袋裡,邁着步子離開小區打車。
雨天讓所有事情都變得艱難起來,車費暴漲,好不容易帶着一身水汽上了車,卻又堵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