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輕信任何人。”
那樣的警告沒有一刻不在他腦子裡響起。
唐擁淮從來沒有忘記。
從踏上逃亡的那一刻起,從未忘記。
不要相信任何人。
藍濡不也是這樣和他說過的嗎?
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依賴任何人。
而他明明也已經下定決心,要把藍濡當作複仇奪權路上一枚最有利的棋子,一枚可以決定勝負的棋子。
可如今這枚棋子好像深海上誘惑水手的美杜莎,用看似無害平和的外表哄騙他放下防備。
等待他的究竟是溫暖鄉還是猛烈的礁石?
唐擁淮生平第一次看不清答案,也無法做出選擇。
他緩緩松開手,被他攥在手裡的,是藍濡随身攜帶的耳挂式通訊器。
這枚小小的通訊器被佯裝設計成耳墜的模樣,墜子下面還挂着一顆小小的藍色晶石。
那顆藍色的晶石似乎正吸收着唐擁淮掌心傷口處湧出的鮮血,呼喚他放下防備,放下警惕,打開内心的潘多拉魔盒。
*
剛經曆完一場血戰,哪怕身上除了胸口那一槍以外并沒有别的實質傷害,但藍濡還是覺得有些精疲力盡。
他把自己摔進被子裡,倒頭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他并沒有睡太久,心裡仍然有根緊繃着的弦,突然驚醒後,藍濡晃了晃頭,強制自己清醒過來,外面一片漆黑,顯然他沒睡多久。
藍濡翻身下床,推開門,飛船一如往常般寂靜。
他先是檢查了飛船的航線,确定一切無誤後,轉身就要回房間繼續補覺。
開門的一瞬間,他似有所感,扭頭看向右邊窗台,唐擁淮站在那兒,目光如炬。
藍濡的腦子已經快要強制下線了,根本提不起精力去想唐擁淮的目光裡到底是什麼。
他隻是淡淡看了唐擁淮一眼,然後又一次把門關上。
這次藍濡徹底放下顧慮,睡了個天昏地暗,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一片大亮。
藍濡從床上坐起來,望着窗外發了片刻的呆,他用力伸了伸懶腰,感覺渾身骨頭都舒展開來,這才下床。
咖啡的醇香徹底喚醒了身上最後一個細胞,他倚靠在餐桌旁,享受早晨柔和的曦光。
身後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開門聲,藍濡回頭一看,唐擁淮也正好看向他。
兩人都沒說什麼,唐擁淮拉開椅子,坐下來安靜地吃着早餐,藍濡把目光放回到窗外的景色。
這好像是自他們同住一個屋檐下,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裡,一起吃的第一頓飯。
之前唐擁淮有意無意地挑撥,帶着滿滿敵意和防備地刺殺,每一次,他們之間都像藏有無數個火藥桶,等待一小簇星點引爆。
藍濡其實沒興趣和唐擁淮鬥智鬥勇,但他很清楚唐擁淮那點小心思,他像一頭随時都會炸毛的小豹子,永遠弓着背,一雙眼睛是藏不住的狠意。
他不會主動找唐擁淮麻煩,但也不代表他會甘願吃虧。唐擁淮那些幼稚的把戲,藍濡權當是在逗一個青春期的叛逆小鬼頭。
因此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如此和平的相處。
藍濡覺得,隻要這小鬼頭不作妖,他也是可以拿他當個透明人,或者比對透明人态度好一點點。
罕見的一頓安靜的早餐後,藍濡首先結束用餐,正當他起身準備離開餐桌,唐擁淮突然叫住他。
“藍濡。”
他仿佛下定決心一般,微微吸了一口氣,道,“從今往後,我們和平相處吧。”
藍濡看着唐擁淮那張哪怕是在槍林彈雨下度過了近半年,但還是沒完全褪去稚嫩,此刻正非常嚴肅的小臉。
不知道一個晚上過去,這個小混蛋都想了些什麼,但既然是他說的和平相處,那藍濡覺得自己有必要讓他清楚自己的相處之道是什麼樣的。
于是他笑了笑,說道,“你有病吧。”
唐擁淮似乎早就預料到藍濡會是這樣的答複,也低下頭笑了笑,“是啊,我肯定有病。”
然後他擡起頭,直視藍濡,“我們彼此彼此。”
藍濡對他的評價不置可否。
雖然他的确不喜歡養孩子,但是綜合這熊孩子過往的作妖能力,少一事總是要好的。
隻要他不再像以前一樣有事沒事挑釁自己,藍濡可以選擇将他當作空氣,兩人相安無事的生活五年然後各走各的歸途。
唐擁淮看着沐在晨光中的藍濡,突然開口。
“藍濡。”
藍濡看着他。
“既然已經說了和平相處了,那我們來談談條件。”
面前這個隻有13歲大的小屁孩,擺出一副不容反對的命令口吻,到還真有那麼點皇室貴族的味兒。
藍濡忍住了怼他的沖動,決定先聽這個小兔崽子會放出什麼屁來。
“第一條,不許騙我。”
藍濡身上的秘密太多,唐擁淮知道他不會輕易和自己說實話。
“第二條……”
唐擁淮看到藍濡突然笑了一聲,剛想問他笑什麼,窗外突然響起聲音。
“裡面的人聽着,速速交出人質!不然别怪我不客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