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到他，夕半夏此刻眼中氤氲，氣他終究對自己是有所保留，更氣自己不中用，到如今仍隻能揮他幾掌便了事了。“朝兒呢？朝兒也是你的一環？呵！哈哈！”夕半夏由一聲羞愧的輕聲苦笑轉成幾聲憤恨的狂笑。對着雲瀾蒼再出兩掌。

聽她竟然能做出如此推測，雲瀾蒼左躲右閃的身形募地定住，生生受了。“半夏，你怎地會生出如此想法？”他聲音裡夾着急苦，他想上前将她環着，卻被她擋開，他沒有放棄依然靠近她，她如何出手，他隻管受着，“沒有将計就計，半夏，沒有！朝兒并非這中間關節，這一切并非如此。”聲音堅定而沉靜。

到底，她拗不過他，還是叫他鉗住了臂膀。她眼裡包滿了淚，盡管看不真切，還是拼命睜大眼睛，好叫雲瀾蒼看清她眼裡的悲苦，“我們到底在打什麼？”雲瀾蒼是受了她幾掌的，痛，但更為難受的，是她說的話，不過腦子麼？每一個字，竟有堪比刺骨寒錐的殺傷力。他心神晃了晃，本抓着她手臂的手，此刻松懈下來，頭慢慢挨着她靠了過去，然後是肩膀，再然後是上半身。

她将他傳來的重量拖着，還有他的溫度，輕聲的啜泣，心如刀絞。

一旁季清帆深覺此乃她二人家事，無心為其任何一方說項，隻是自顧自地辟查周圍，眼神從那一片沐襄的族人身上依次掃過，對他們或嚎啕着退走或低聲的咒罵卻充耳不聞，隻在心裡不停地想着彌靈為何物，若有彌靈當以各種情狀出現等等，這些那妖物統統沒有講，隻說沐襄有彌靈，可引異星元息，至于彌靈又會不會幫自己，他隻叫自己死馬當活馬醫，或有所得。

“呦，這是為何？夫妻二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怎地動起手來？”話是關心的話，語氣卻是幸災樂禍。

聞聲季清帆轉頭看過去，嗯，竟有百餘人，嗯，有異星元息。不知可有彌靈？

那邊受傷人群中，伊庭西和諸集滿月已略為恢複，頂着夕半夏他們三人的威壓，強自鎮定，正在人群中看顧傷者，做着些簡單的治療。此刻看到族中衆長老及各司從屬回來，眼中欣喜萬分，自是以為得救了。

突然夕半夏與雲瀾蒼一同躍起，一輪紫瓣赤蕊鑲着銀邊的花團印訣，由打夕半夏雙手間盛光而出。印訣四周鑲着銀邊的花瓣先是極速向中心收縮，随後赤蕊花團被越凝越小，直至如一朵水蓮般大小時，終于從印訣中心迸發出一朵層瓣更為繁複的紫紅色花朵，這時再細看陣訣中心那花蕊，竟是九架九天玄弩，已然搭好箭镞。

這架勢，竟是雲夕陣法。就聽見場中有人大吼“快退！”更有人怒吼“雲瀾蒼，你無恥！”已然，晚了。沐襄的祀社，眨眼間山嶽崩圮般，夷為平地。此刻這塊平地裡，有殘垣斷壁，無論是房舍溝渠；有斷枝矮樁，無論巨木田地；有死人活人，無論修為高低。

雲瀾蒼于穹頂之巅欣賞着雲夕陣法的威力，原來，兩個極元祖的合力，便是此般，痛快！

“雲瀾蒼！你無恥！”強撐着最後一口氣，那人仍是罵了同一句話。

于那高處目送他最後一程，雲瀾蒼朗聲道，“對不住了容長老！我有兒子要救！”叫他能聽到這句話，便是自己最後的人情。

兩人緩緩落在這片廢墟之上，夕半夏仔細搜尋了一瞬，沖雲瀾蒼緩緩搖頭，那法等斷不在此處，藏得真是深啊！廢墟之中，偶有一兩條手臂伸出來，最終手腕無力落下，也有幾顆腦袋并着一整個或半邊的肩膀，陷在廢墟裡，怎麼看都是活不成的。

“半夏，你剛剛說得那些話……還需要我解釋麼？”雲瀾蒼将她的臉細細地看了，直看到她眼睛深處。

“你一早知道沐襄并不是威脅，是不争的事實吧？”夕半夏也堅定地回看他，他無法反駁，是事實。

若說沐襄一族最一開始，挑撥焉葭和煜旻鹬蚌相争，秉持的是保全和興盛自己族群的初衷。但是後來，叫那些詭谲奸詐的東西鑽了空子，也是活該。沐襄内部早就紊亂無序了，不足為懼。隻是想查尋更深的症結，少不得隻能維持着兩族相争的狀态，以惑外敵。這些，他就是不說，半夏今天看到這些，也是想得明白的。

“至于提起朝兒，是我得不對。”他聽見半夏又說，“我不該做那等推測，便是假意說之，也是我的不對。”雲瀾蒼心下一松，他也是能理解的。下一秒，他卻聽到一句，“那你，可能放心回去了？”

“你不同我回去？”朝兒醒來見到她，定是歡喜的。

“瀾蒼，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當放心我，法等并不在此處對不對？”她見雲瀾蒼不答話，便輕輕笑了，看來他又是知道的。那還需要自己再說什麼呢？就隻剩下一件事情可以說了，“朝兒的事情也是頂頂重要的，瀾蒼，當你放心我！”第一個放心，是叫他放心自己不會再有什麼危險，第二個放心，是叫他放心，自己不會再制造什麼事端。

雲瀾蒼擡頭看了看天色，确實不能再拖了，深深看了半夏一眼，微微沖她點頭，他是信她的，終是真的離開了。

夕半夏閉上眼睛感受綿軟的風不着痕迹地帶來的幾絲血腥，隐約還有呼救聲傳來，在她聽來如同梵音。再睜開眼，天際染了山礬色，并着眼前斑駁的朱殷，她盯了雲瀾蒼離開的方向深深看着。

這雲夕陣法，勠力即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