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慧娘一句話都沒和他說過。
第一次說話,兩家還差點兒結了仇。
那是去年七月,晚上大雨瓢潑,又是打雷又是閃電,慧娘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然後轟隆一聲,後院傳來一聲巨響,慧娘當時吓得魂不附體,以為是自家被雷給劈了。
直到一刻鐘後,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慧娘才知道居然是魏家的石頭從院子裡滾了下來,恰恰,就砸穿了慧娘家後院的院牆。
一覺醒來,自家被石頭砸破了,擱誰誰也沒個好臉色。慧娘當時就忍不住一頓叨叨,難聽的話說了不少。
誰知道魏石好像半點兒沒介意,當時就和她道了歉,并允諾一定會幫她修補院牆。第二天,魏石就帶着一吊臘肉和工具登了門。
慧娘家現在的院牆,的确是魏石修補的。
見他會做人,那件事也就算了,不過現在,慧娘火氣又升起來了。
後院的院牆是新補的,比外面的高出不少,要是魏石當初幫她把外面的院牆也補了,那不是就不會有李秋收這事了?!
當然,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胡攪蠻纏了。
“行,你回去吧。”
魏硯台看了眼那根漂亮的竹竿:“姐姐,這個你真的不要了嗎?”
“對不要了,送你了。”
和李秋收接觸過的東西,她嫌惡心。
魏硯台慢悠悠哦了一聲,接着就看見慧娘關上了門。
他左手拿着晾衣杆,右手提着一袋子炒貨就回了家中。
石匠沒那麼好幹,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辛苦,魏家的院子裡堆滿了密密麻麻的大石頭,還有各種各樣的工具:錘頭、鐵錾、大小鑿等等……
魏硯台不會動這些東西,隻是把那根漂亮的竹竿放在了院子角落,接着又把花生瓜子放在了盤子裡,當然,他忍不住偷偷吃了兩顆,然後才轉身回屋看書去了。
慧娘在家悶了一覺。
醒來,天色已經暗了。
午飯的野菜餅也泡了湯,她蔫蔫地去了竈屋,準備下碗面對付兩口。
竈房裡的火要燒半天,腥紅的舌子在竈膛裡面跳動,看得慧娘想把那些說閑話的人舌頭都剪下來!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算是領教了。
可又不是她願意守寡的,當初……她也是開開心心被爹娘送到花塢村嫁人的。
誰知道那周陽竟是那般短命的。
盲婚啞嫁,慧娘其實都快不記得周陽的樣子了。
新婚夜,兩人都生澀,周陽性子老實,被村裡人灌得大醉,連她的手都沒摸到。
第二天一早又被村裡人喊去趕集,臨走前還對慧娘說,要上街幫她買一把新的木梳回來。
木梳倒是買到了,人卻直接沒了。
慧娘坐在竈膛前好半晌,直到鍋裡燒着的水都滾了大泡,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擦了擦腮邊的淚珠開始煮面。
但今兒是真不知道咋了,門外竟然又傳來了敲門聲。
慧娘充耳不聞,并不想再搭理。
但那敲門聲不疾不徐,像是笃定了她在家似的,慧娘騰地一下把筷子扔下,轉身就走到了院門口。
“又作甚?!”
大門一開,慧娘眼前的光線被一堵牆一樣的身影擋住,她錯愕擡頭,就對上了魏石漆黑的眼神。
“你幹嘛?”
門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魏石,他個子太高,身影一下把院門都擋了一半,他站得筆直,闆闆正正。
魏石應該是剛做完活回來,身上穿得還是粗布衣裳,因為石匠的辛苦,衣裳被磨破了好幾個洞,打了補丁,還有沒來得及清理的石灰。
整個人真的很像一塊石頭,就這麼直挺挺站在慧娘門前。
“這個,給你。”
他忽然伸手,拿出了一根晾衣杆遞到慧娘面前。
騰地一下,慧娘的火氣燒的更旺了。
“不是都說不要了,你又拿來幹嘛!你不稀罕就扔了!我不想再看見它!”
說着,慧娘伸手一接,狠狠将那根竹竿扔到了門外。
男人似乎愣住,片刻後又慢慢開口:“不是……這根,是我新做的。”
慧娘怔住。
魏石轉身,慢慢悠悠去把那根晾衣杆撿了起來。慧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來這個石匠不僅是個悶葫蘆,好像腳上還有點問題。
走路快了就不大利索的樣子,這會兒明顯就能看到。
魏石将那竹竿撿回來,重新遞給她,他的東西被扔了也一點兒不惱,整個人就和石頭似的沒什麼情緒:“硯台和我說了,那個,沒拿來。這個是我先前做的。”
說完,好像還怕慧娘嫌棄似的,補充了一句。
“新的,沒來得及用。”
慧娘眼神忽然變得古怪,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