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婵音回到别院時,是申時左右,天色還早,但是在别人看來,她這個午覺,睡得有些久了。
武媽媽之前被下過一次面子之後,已經不太敢說教這位主子了,但今日實在沒忍住,又翻出了啰唆的老/毛病,規勸道:“二姑娘身子弱,想多睡會兒是正常的,可也不能放任她睡這麼久,晚上該睡不着了。”
被她啰唆的對象,是冬棋。
武媽媽一直覺得這丫頭不是個會伺候人的,因為傷得更重些,她這段時日過得比鳳婵音這個主子還受用。
這原本也沒什麼,院裡這麼多丫鬟,少她一個做活,也耽誤不了什麼事。
可誰叫鳳婵音脾氣古怪呢?
每日有一大半的時間,除冬棋之外的其他人都被攔在院子外面,這就導緻,服侍鳳婵音的工作隻能落在冬棋身上。
武媽媽甚至都懷疑,冬棋根本就沒幹活,她那條廢胳膊也不像能幹活的樣子。
院門一關,主仆倆誰服侍誰還不一定呢!
武媽媽就不止一次看見過鳳婵音渴了自己倒水喝,順便還給冬棋倒一杯,吃個零嘴兒,也要分冬棋一半。
冬棋别說誠惶誠恐、自慚羞愧了,連神情都不帶變的,順手就接過來吃了喝了。
這樣不知尊卑的丫鬟,在武媽媽眼裡,那是該攆出房裡,重新調教一番的。
可冬棋和鳳婵音的情分與一般的主仆情分不同,武媽媽/的這個念頭,也隻能在心裡想想了。
别說重新調教,她就是說教幾句,都得注意着用詞,不能說得重了。
有時,她還要被冬棋擠兌兩句呢!
武媽媽不忿地想,哪個管事媽媽做得像她這樣憋屈啊?
冬棋完全不知道武媽媽對她的評價,理所當然地道:“姑娘是主子,我是丫鬟,她想多睡會兒,我還能把她從床上拽下來不成?”
這簡直是在強詞奪理。
武媽媽自覺這次是自己占了理,拿住冬棋的話柄,要把新怨舊怨一起回報了。
她端起架子教導道:“我們做下人的,不是一味縱着主子,才算是對主子好。”
“要時時刻刻替主子想在前面,讓她過得舒心,才算是盡到了身邊人的本分。”
“就像今兒這件事情,你是隻讓姑娘多睡了會兒,可今日多睡會兒,明日多睡會兒,日日都多睡一會兒,姑娘養成了習慣,作息就亂了,會損傷她的根本的。”
“你這不是助了她,是害了她。”
冬棋瞪着圓溜溜的眼睛,震驚地看着這位誇大其詞的老媽媽,不明白多睡會兒午覺而已,怎麼就說到損傷根本上面去了?
若她知道姑娘根本就沒睡午覺,一天天的,不是帶着傷舞刀弄劍地練功,就是翻牆越壁偷溜出去,豈不是要指控她謀害了姑娘的性命了?
鳳婵音聽到她們的談話,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隻以午睡做借口,時間太短了,辦不了多少事不說,還容易露餡兒。
還得再找一個借口!
“不怪冬棋。”她替冬棋解圍道,順便又把午睡的謊話圓了圓,“我其實沒睡那麼久。”
“午睡之後,我習慣寫一會兒字,所以你們看着,時間就久了一些。”
“媽媽知道的,習字這種事情,最是需要靜心凝神。”
潛台詞:不管是睡覺的時候,還是寫字的時候,她都不想她們在跟前。
武媽媽聽懂了,笑着應道:“原來是這樣,習字是好事,姑娘如此好學,老爺和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隻是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等把傷徹底養好了,再來習字,豈不是能寫得更穩更好?”
那可不行,傷好了才能寫,那她這段時間,拿什麼理由把她們關在院外?
鳳婵音也笑盈盈地道:“我平日裡,沒什麼愛好,就喜歡寫字,一日不寫,就心裡難受。”
“這點小事,媽媽就由着我吧,我也不寫多了,不會累着自己的。”
她都這麼說了,武媽媽還能怎麼辦?隻能依着她呗。
相比起之前陰一會兒、晴一會兒的怪脾性,鳳婵音此刻能這麼好聲好氣地說話,武媽媽已經欣慰地在心裡念佛了。
哄住了愛管事的媽媽,鳳婵音又能放心地溜出府去了。
她想着要好好結交明弈,然後托他叔父打聽孫太醫的事,也想借着明弈去結交趙十六,再借着趙十六的力量找到車夫兒子。
可直到坐在醉仙樓了,她也沒想出來該是個怎麼樣的“好好結交”法。
她還從沒有,刻意地去同誰交過朋友,有些無從下手啊!
明弈看她今天一身男子的裝扮,還刻意把臉塗黃、眉毛描粗了一些,就問道:“你這樣,一個人出來,可以嗎?”
鳳婵音笑道:“有什麼不可以的?隻要不被發現就行了。”
那就是沒有得到家裡的允許了,明弈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
也是,她一個相府千金,鳳家怎麼可能準許她單獨出府?指定是偷溜出來的。
鳳婵音想不到該怎麼刻意結交人,就隻能讓夥計擺上棋盤,真的如昨日所說的一般,同明弈下起了棋。
她拈了一顆棋子,笑道:“開始吧,我可不會讓你。”
明弈也笑道:“不用讓,我的棋藝還算能見人。”
兩人一來一往地下了大半個時辰,最後居然下出了一盤和棋。
鳳婵音稱贊道:“你的棋藝,确實拿得出手。”
“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能赢過我的,就隻有我師父一個。”
明弈以為她指的是明月觀的觀主,未作他想,笑道:“雖然我這樣說,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是你能下得過我,在同齡人中,可以稱得上是佼佼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