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鹜卻搖搖頭。
“不了,”他言簡意赅:“下午有兼職,趕不及。”
齊鹜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卡,遞給蘇姨:“我攢了點錢,過幾天帶你去醫院做手術。”
蘇姨上了年紀,身體斷斷續續地不好,怕花錢,一直拖着不去醫院,直到去年年底齊鹜冷着臉把她押到醫院。
體檢單顯示是腦瘤。
所幸是良性,發現得早,還有治療的餘地。
手術費也要錢,蘇姨近些年根本沒什麼工資,又全花在了福利院剩下的孩子身上,沒有給自己治療的打算。
但齊鹜在診室外呆了一會,又問了問醫生護士,默不作聲,一天天更忙碌起來。
“那怎麼行?”蘇姨激動起來,推讓齊鹜遞過來的銀行卡:“你上大學也要錢,我一把年紀了,有什麼好治的?”
齊鹜不同意。
他面無表情,硬生生把卡塞到蘇姨口袋裡。
“錢是我兼職攢的,”齊鹜和蘇姨解釋,怕她想不通:“沒有動學費。”
蘇姨更激動了。
“你怎麼攢下來的?”她的手有點抽搐,急急忙忙拉住齊鹜的手上下打量:“幹什麼去了,攢了這麼多錢?”
齊鹜有出息,她很高興。
這個孩子雖然看着冷冷淡淡,其實心地很好,挂念着福利院的所有人。
初中的時候,考了聯考第一拿到獎學金,第一時間去給她買了台洗衣機,告訴她不用再在冬天手洗衣服了。
蘇姨當時又高興又生氣。
高興的是齊鹜有出息,以後肯定能考上好大學。生氣的是這個孩子心思重,也不給自己考慮。
福利院長大的孩子多少有點隻顧自己,畢竟她一個人沒法完全把一群年幼失怙的孩子照顧妥當,考慮到所有孩子的心思。
但齊鹜的性格是真的古怪,一點東西都沒想着給自己留。
齊鹜很冷靜。
她握住蘇姨的手,讓她平複呼吸。
“找了個家教,”齊鹜說謊說得面不改色:“學生的爸媽知道我是省狀元,多給了我五倍的工資。”
蘇姨面露懷疑之色:“真的?”
“真的。”
齊鹜破天荒笑了一下:“蘇姨你放心,我自己有錢。”
“您忘了,出成績之後我就拿了學校不少獎金。”
蘇姨還在思忖,齊鹜就輕輕拍開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把卡塞到她口袋裡。
“剩下的錢您自己看着買點東西,”齊鹜:“給自己也買點新衣服什麼的,宏遠他們康複治療也要錢。”
宏遠是福利院裡的孩子,今年十四歲,因為小兒麻痹被父母棄養,一直留在這裡由蘇姨照顧。
提到福利院裡的其他孩子,蘇姨讷讷:“這怎麼行,你得自己攢着……”
她本想說以後齊鹜哪裡都要用到錢,卻被齊鹜打算。
“我知道,”神色有點冷淡的少年微笑:“不說了,我要去學生家裡了。”
蘇姨“欸”了兩聲,眼睜睜看着齊鹜離開了。
他身高腿長,走得快,衣角翩飛,沒一會就隐沒在花牆邊緣。
“這孩子……”
蘇姨無奈地笑了笑,摸到口袋裡尚有餘溫的銀行卡,又歎了口氣。
福利院出來的孩子,大多數早早打工謀生,仔細算起來十幾個孩子當中也隻有齊鹜還在念書。
隻是,齊鹜幹的兼職也不必别人少,高中都不怎麼去晚自習。
是個好孩子,可惜沒有父母幫扶。
想到這裡,蘇姨又歎了口氣,回廚房做飯去了。
齊鹜看了看時間。
他打了幾份工,時間安排十分緊密。
現在是十二點多,等坐了公交車過去,差不多能在換班之前到夜宴。
夜宴不是什麼好地方,但給的錢夠多。
即使是像齊鹜這樣的學生,做兼職,一個小時也能拿到大幾百。
隻需要外表出色些,人機靈一點。
經理人不錯,知道他的難處,也會有特意照顧他,給他安排和上課時間不沖突的排班。
當然也有人嫉妒齊鹜,試圖為難他,讓他得罪顧客,想讓他被趕走。
都被齊鹜不動聲色地化解,就像昨天。
昨天……
晃晃悠悠的公交車上,又濕又悶的風從窗口灌入,齊鹜難得地出神。
本來在夜宴這種地方,碰見不講理的客人很正常,領班又煽風點火。
齊鹜本來做好了被生氣的客人迎面潑一身水的準備。
但那個漂亮的小少爺隻是氣呼呼地看着他,讓他離自己遠點。
然後和哥哥撒嬌,要買新衣服。
脾氣看着大得很,卻一點沒有欺負别人。
長相也是真漂亮,黑發白膚,貓兒眼,看人的時候總是微微昂起下巴。
是齊鹜見過最漂亮的人。
他咽了咽喉嚨。
面容俊秀的少年重新帶上口罩,走下擠滿人的公交車,背影清矍瘦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