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如看了一眼,就不敢再多看,隻覺得二公子洗了澡後,那臉那脖頸和那兩隻手,所有露出來的地方,都是白白的潤潤的,頭發烏黑烏黑的,好看得不行。
再早爹娘還活着時,有一年過年前簡如随他們去看過大戲,那戲台子上他聽人唱過什麼“出水芙蓉、美若仙子”之類的酸話,如今看過的這一眼,卻覺得沒有詞比這更貼切的了。
李錦童坐在床沿,用布巾擦着頭發,簡如走過去,鼻子裡聞到了幹淨的皂角味,還有對方常用的那股熏香的味道,他也不敢看人家,兩隻眼睛不是在床帳,就是在床鋪上,幫他把兩邊床帳放下來了,還故作輕松的樣子說:“一會兒得開門來回倒騰熱水,你就别出來了,省的吹了風。”
李錦童輕輕“嗯”了一聲。
簡如就趕緊掀開帳子一角被人攆似得跑出去了。
帳子裡沒有燭火,隻有帳子外透過來的暗淡的光。
簡如和小甯把用過的水一盆盆倒出去,又換了新燒的熱水倒進去。
李錦童慢慢擦着頭發,他能聽見他們兩小聲說話的聲音,和腳步聲,還有嘩嘩的水聲。
又過了一會兒,屋裡安靜下來,小甯出去了,門也關上了。
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了進來,李錦童擦頭發的動作一頓,隻覺得空氣突然燥熱了幾分,然後又随着輕微的入水聲,摻進去幾分纏綿之意。
他剛娶進門的夫郎,正隔着一層薄薄的帳子,在他從小長到大的屋子裡洗身子。
他從小多病,幾次差點就一步跨進閻王殿了。家裡爹娘、兄姐憐惜他體弱,都寵着他,小時候難免曾調皮過,也有哭着鬧着非要什麼的時候,但漸漸大了,再怎樣的鬧騰性子,也被這先天不好的身體,和生與死的拉扯磨得沒了脾氣。
外人都說這李家二公子謙和有禮、溫潤如玉,像是餐風飲露的神仙,那是一點人間的俗念也沒有的。
李錦童自己心裡明白,自己完全不是那樣超脫的人,但也以為自己早就無欲無求了。
那天早上在山洞裡,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那樣攬抱着,也隻是感到驚訝,很快外面有紛亂的腳步聲,還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急忙答應了一聲,讓人在外面别進來。
在試了幾次沒能把那哥兒叫醒,意識到對方是在發燒昏睡後,就抓緊時間,給人穿好衣服,背了出去。
整個過程,難免看到碰到,但他那時心裡也隻有焦急和擔憂,并無别的波瀾。
後來,與簡如在莊子裡再見面時,隻覺得這哥兒性子直爽好相處,幹脆利落又坦誠。
再後來,就是把簡如娶進門了。
李錦童才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麼無欲無求。
他和簡如成了夫夫,他身體不好,家裡的事不僅沒法幫忙,自己還需要人照顧。他心裡覺得這輩子自己注定要虧欠了簡如的,便想在其他方面絕不能虧欠他。
尋常夫妻該做的都要做,其他夫郎有的,簡如也得有,甚至要有得更多。
成親前兩天,他大哥給了他本書,半遮半掩地給他講了些事情。其實不講他也懂的,畢竟他自己就是個大夫。
李錦童想得好好的,可成親當天晚上,他還是不争氣地倒下了。
這十幾日,躺在床上養病的他是懊惱的,甚至覺得沒臉見夫郎。
但簡如看起來并沒惱他,甚至一個字都沒提。
但夜裡簡如睡熟了,他發燒難受得無法入睡時,就大半夜地看着身邊的夫郎,心裡那種懊惱,漸漸夜複一夜演變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執念來。
他就日日希望自己早日痊愈。
這種念想裡,還有點這些日子裡滋生出來的一點東西。
說是不在意皮相,簡如是美是醜,他确實是不在意。
可是……,帳子外,又有輕微的撩動水的聲音傳進來時,李錦童放下布巾,躺了下來,閉上眼想入睡,卻翻了好幾次身也睡不着。
他到底還年輕,還是個普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