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堇隻往那堆男生那邊看了一眼。
一群鬧嚷的男生間,陳列站得和他們隔着些距離。好像其他人攢成一個圓,他是抽離在圓外的一個點。
其他男生互相砸拳、開黃腔、嬉笑怒罵,唯他一人沉默站着,還是那副姿态,一手插在校服口袋裡,一手很随意勾着肩上的單肩包,包的帶子有一些長。
他并沒有朝姜堇這邊看過來。姜堇也收回了視線,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去。
臭水河附近的一間小超市。
帶發卷的胖阿姨斜着眼看姜堇:“怎麼又來這麼晚?我趕着去打牌曉不曉得。”
“老師拖堂。”姜堇隻這麼說了句,也不辯駁,摘下書包放在櫃台旁邊的椅子上。
胖阿姨匆匆就往超市外走,回頭伸着塗丹蔻的長指甲虛虛一點姜堇:“下次再來這麼晚要扣錢的曉得伐?”
她匆匆走了。
姜堇課餘時間在這間小超市打工。臭水河附近簡直是貧民窟一般的存在,距離學校那個世界太遠,不用擔心會碰到同學。
她俯在透明的玻璃櫃台上寫英語作業。
外面蟬鳴聲聲,太陽的光斑一晃一晃。南方的天氣近九月仍有些濕熱,小超市裡隻有台搖頭的電扇,姜堇寫了會兒作業,身上就膩薄薄的一層汗。
她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白生生的小臂。
不知為何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一瞬想起陳列,少年總高高地撸起校服袖子,露出尺骨分明的小臂。
一陣腳步聲,姜堇埋着頭,輕不可聞地蹙了下眉。
等那腳步聲走到櫃台前停下時,她的眉又松開了,一張白皙的臉恢複淡淡沒表情,什麼動靜都沒聽到似的。
“這麼用功啊?”
一般人的聲音都跟長相是相符的。當這把油膩的聲音響起時,姜堇沒擡頭,餘光卻能瞟到站在櫃台前的年輕男人墜着油膩的雙下巴。
姜堇:“嗯。”
“給我看看,我看看這些洋碼子我還能弄懂不。”男人的手伸過來,要碰不碰地擦過姜堇手背:“我老婆又打牌去啦?”
他手指也肥膩膩的,戴着常年抽煙的槁黃,無名指箍一枚俗氣的金戒指,橫肉往兩邊溢,愈發襯得姜堇手腕脆生生的白皙。
“嗯。”姜堇索性站起來,不着痕迹地往後退半步:“有什麼事嗎?”
“哦。”男人縮回手:“給我拿包煙,利群。”
姜堇從櫃台裡抽出包紅白相間的香煙,放到櫃台上,男人拿了,一邊揚聲打着電話一邊走了。
姜堇坐回櫃台前。
握着水性筆,看了眼自己剛才被男人要碰不碰的手腕,上面一顆淺棕色的小痣。
她看上去像是想把男人留下的觸感抹去,最終抿了抿唇,什麼動作都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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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裡,一本冊子被丢到陳列面前。
陳列擡眸。
葉炳崐吊着一邊嘴角:“看看,你選誰?”
相較于月考是一班每月一次的大事,十一班每月一次的大事是“選校花”。
“選個屁。”有個燙過頭發的女生翻着白眼罵:“無聊不無聊。”
“你管呢?”葉炳崐不耐煩地沖女生一揮手:“走走走,不關你們女生的事。”
又沖陳列一揚下巴:“看看。”
十一班的後進生們不會寫程序,所以用很古樸的方式,一個本子上貼着各個女生的照片,都是長相在年級裡出挑的。
男生們在每一頁的照片下畫“正”字投票,有些還用鬼畫符一樣的字寫着“靓女”。
有些很明顯是女生的自拍,從朋友圈裡扒下來的。
陳列本來沒想伸手翻。
這時窗外鑽來一陣風,扯着本子的紙頁嘩啦啦往後連翻好幾頁,恰巧停在姜堇所在的那一頁上。
也許是學校裡人人都認識,照片下并沒有寫着名字。
那時陳列冒出一個刹那的好奇:奇怪,這女生被人議論得那樣多,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照片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其他人都是自拍,她呢,則好像找不到她的自拍一樣,不知是哪個男生拿手機偷拍她的側顔,連像素都不甚清楚。
照片上她神色清淡,半垂眼眸好像在看一本書,睫毛很長,淺淺的棕,一點笑意都沒有。
也許就是這點不一樣,惹得陳列多看了眼。葉炳崐在他旁邊一聲嗤笑:“她就算了。你知道一班的那些女生,不止無聊,一個個傲得跟孔雀似的。家境好又怎麼了?聽說她爸媽在毛裡求斯出差。毛裡求斯?那不是野人的地方麼?”
其實葉炳崐也不知毛裡求斯在哪,滿嘴胡咧咧。
“我對誰都不感興趣。”陳列用食指背把本子往前推開了點。
也許他神色不怎麼耐煩,葉炳崐從他前方的課桌上跳下來:“裝什麼啊。”
一把抄起本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