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值二月中旬,殘冬臘月,再加上天氣轉涼,尹雪大清早被凍醒後便即刻将早預備好的夾襖翻了出來穿上,如此整個人才算暖和過來。
林黛玉此時也醒了過來,見雪雁穿好了夾襖還在翻箱倒櫃的倒騰,便坐起身子問道:“雪雁,大清早的,做什麼鬧得人睡不好覺。”
“今早醒來我就發現天兒變冷了,正在給姑娘找披風呢”,說着尹雪便轉身看她,卻見林黛玉隻穿了單薄的裡衣,忙叮囑道:
“姑娘怎麼不穿衣服就這麼坐着,快些将被子裹上,仔細凍着了。”
林黛玉笑嗔道:“就這麼一會子功夫,哪裡就凍死我了?”
正說着忽然一股冷風從窗縫裡鑽了進來,凍得林黛玉一個激靈,當下也不敢再玩笑,立刻将被子裹上,真凍着了可不是鬧着頑的。
“先前在家裡時還不覺得如何,怎麼到了這裡就這麼冷了?”
“神京在北方,自然要比揚州冷”,尹雪說着便将一個青色羽紗面披風翻了出來,預備服侍林黛玉穿衣。
林黛玉聽了她的話便笑,“說的跟真的似的,難道你還去過神京?”
尹雪也笑了起來,“我雖沒去過,但好歹跟着姑娘上了一年學,聽賈先生說過不少都中的見聞,也長了些見識。”
她一邊說着,一邊給林黛玉穿衣,上衣是月白色雲紋緞面窄襖,下身穿了一件淺綠繡花百褶裙。
林黛玉也十分配合,穿好之後,尹雪忽然想起賈寶玉摔玉的事件來,又轉身從箱子裡拿出一枚玉佩系在黛玉腰間。
“我不喜歡戴這些,怎麼把它拿了出來?”林黛玉摸着玉佩有些不解。
尹雪聞言便解釋道:“咱們今兒是第一回上門,因在孝期不好打扮,但戴着這個也不怕被人小瞧了去。”
這話說中了林黛玉的心思,因為便沒再說什麼。
很快便有榮國府跟着的小丫頭婆子等端着水以及盥洗之物進來,主仆二人洗漱完後,尹雪按照往常給黛玉簡單的梳了一個垂髫鬓,發髻間隻插了一枝珍珠發簪。
打扮完後,尹雪看着眼前漂亮水靈的黛玉滿意的點了點頭。
吃完早飯後,王嬷嬷便過來道:“雪雁,船快要靠岸了,你将姑娘的東西都收拾好,别到時候着急忙慌的,掉了東西倒不好了。”
說完王嬷嬷便急匆匆的走了,她也要跟榮國府的那幾個仆婦一起收拾從林家帶來的行李土儀等。
因在船上住了一個多月,雜七雜八的東西着實不少,尹雪應了一聲便開始收拾箱籠,林黛玉瞧了一會兒便徑直拿了一本詩經出來打發時間。
大約一個時辰天大亮後,船終于靠岸了。
王嬷嬷指揮丫鬟婆子以及船上的壯丁将十幾個大小箱子往船下擡,而碼頭那邊早有榮國府打發來的轎子并拉行李的車馬在等。
等東西都騰挪好後,尹雪才攙着黛玉下船。
剛登岸到碼頭,旁邊久候的賈雨村便走了過來。
“現下已平安到了都中,終不負汝父所托,隻是為師需先去尋親訪友,不便與你同行,還望珍重。”
尹雪看着賈雨村,雖人到中年,但身形瘦高,看着也是相貌堂堂,氣質儒雅,沒想到内裡卻是個攀附權貴,趨炎附勢的小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黛玉聞言忙欠身行禮,“老師慢走,恕學生不能遠送。”
賈雨村摸了摸胡子,微微颔首,雖然隻教了這女學生一年,但其聰穎好學,實在是個可造之才,隻可惜托身女胎。
想到這裡賈雨村有些惋惜,便叮囑道:“我觀你此次入京攜帶不少書籍,縱然到了那富貴之鄉,也别使這些書蒙塵。”
林黛玉鄭重颔首,“多謝老師教誨,學生謹記在心。”
賈雨村點頭,帶着随行的兩個小童并行李先行離去。
雨村走後,一個約三十多歲的婆子帶着一行人走了過來,看着王嬷嬷試探道:“可是随小姐嫁到姑蘇林家的王大娘?”
王嬷嬷點了點頭,看着眼前的一行人便知道應當是榮國府的人,便笑道:“正是呢,你是哪位?倒還認得我。”
那仆婦立刻笑道:“我姓周,我爹原是老太太的陪房周望(注1),我娘從前管着老太太的小庫房,小時候你老人家還抱過我呢。”
王嬷嬷瞬間記了起來,“原來是周姐姐家的孩子,瞧着跟你娘是有些像。他們現在怎麼樣,身體可還好?”
“他們身體好着呢,隻是如今年紀大了,已經出府榮養了,隻留了我和我哥嫂在府裡辦事。
我嫁的男人叫錢華,現是府裡的買辦,而我原管着老太太出門的事,隻是她老人家年紀大了,如今倒不愛出門(注2)。”
說着錢華家的看着林黛玉直笑道:“這位便是林姑娘吧,跟姑太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如今看着年紀雖小,真真是個美人坯子!”
林黛玉聞言略有些不自在,面上卻含笑道:“錢嫂子好。”
錢華家的笑道:“姑娘不知道,老太太算準了日子,估摸着您這幾日便到,從前日起便打發我們到碼頭等着,如今可算是把貴客盼到了,姑娘快上轎吧。”
林黛玉聞言忙道:“錢嫂子幸苦了,天寒地凍的還勞煩你們等着,雪雁。”
尹雪聞言忙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荷包,裡面放的是五個一兩的碎銀,她将荷包塞到錢華家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