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一早,行囊都打點完畢後,林黛玉便帶着尹雪紫娟還有王嬷嬷,跟着賈琏及一衆家丁坐車轎往碼頭而去。
那裡早停了一艘大船,衆人上了船也不耽擱,日夜兼程往揚州而去,若林老爺真有個萬一,好歹讓林姑娘趕去見最後一面。
如此走了不到一月便到了揚州,剛下船,便見林家人早等在碼頭。
如今新年剛過,出行的人額外的多,碼頭人來人往,人人面上都帶着笑意。
“姑娘!”林管家遠遠的便瞧見挂着賈字帆的大船,見從上面下來了一大群人,便知是賈府的人到了。
其中又一群丫鬟婆子圍着一個身形單薄的姑娘,雖被帷帽擋住了臉,但林管家料定是自家小姐,忙迎了過去。
林黛玉見了林管家,當下焦急了大半個月的情緒總算有了出口,也顧不得許多,推開衆人便迎了過去,“管家,我父親究竟如何?”
林管家見問,擡起袖子擦了擦眼角,“隻怕不大好,老爺這幾日時常念叨姑娘,如今他記挂的唯有姑娘一人罷了。”
說完林管家又給賈琏請了安,而後招呼衆人坐車轎往林府而去。
到了林府自有其他管家招呼賈家随從,林管家帶着林黛玉賈琏等直奔林如海卧房。
剛進屋衆人便聞到了一股極其重的藥味,因不通風的緣故,除了藥味之外還有一股說不清的異味。
屋裡也是昏昏暗暗的,隻有兩盞昏黃的燭光,賈琏一看這情形心中暗道不好,隻怕姑父病得極重。
林黛玉此刻站在門口,不知為何忽然不敢往前,她怕會看到讓自己難以承受的畫面。
尹雪知道她近鄉情怯,便捏了捏她的手,林管家也低聲道:“姑娘,進去吧,老爺等着你呢。”
衆人這才繞過屏風,入眼便見卧榻之上一個瘦幹的男人披着一件衣服靠在引枕上,雙目緊閉,兩鬓的發絲皆已斑白,面龐上瘦得隻剩下一層皮和骨不見一絲肉。
俨然一副油盡燈枯之相。
床榻之下還有一卷不小心滑落的書,旁邊的茶幾上,一碗已經涼了的中藥仍放在那裡。
林黛玉見了這情景鼻腔一酸,顧不得淑女禮儀沖到床榻前雙膝下跪,一邊搖着林如海的手,一邊嗚咽的哭着:“父親,你醒醒,不孝女黛玉回來了。”
賈琏也忙跪在一旁,痛哭流涕,“姑父!”
林管家忍不住也哭了起來,當下上前晃了晃林如海的肩膀,“老爺快醒醒,姑娘回來了!”
林如海這才慢慢睜開眼,朦胧之中見女兒跪在床前哭得不行,當下便提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坐了起來。
他用幹枯的手摸了摸林黛玉的頭,“玉兒回來了?爹爹沒事,快别哭了。”
“父親,你怎麼病得這樣重,大夫究竟怎麼說?”
林管家聞言歎了一口氣,“幾月之前,老爺夜裡看公文着了涼,請了大夫來看,那大夫開了藥,藥方給人看過也沒問題。
誰知藥房的夥計抓藥時竟将烏頭混了進去,老爺喝了藥當場便吐了血。”
“後來将揚州城所有的名醫都請了來,才堪堪撿回一條命,如今大夫說,隻能用藥好好調養着。”
烏頭是劇毒,雖因分量較輕,又及時施救撿回一條吧,但已然傷了元氣,如今身體虧損至極,藥石無靈,全靠人參吊着一口氣罷了。
尹雪聽到這裡愣了一下,作為一個宮鬥劇愛好者,烏頭可是裡面的常客。
難道真如人們猜測的那樣,林如海是中了毒藥而死,并非簡單的病逝。
賈琏聽得此言便道:“姑父,侄兒這次從都中帶了一位醫術極高明的太醫,不如讓他來瞧瞧,或許能治得好。”
林如海聞言便看向賈琏,這孩子小時候看着不着調,如今倒長進了,“琏兒有心了,不必白費力氣,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
許是已經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林如海的心态已然平和起來,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就隻有自己這個女兒。
從大夫口裡得知自己沒幾個月可活,林如海便已然琢磨起自己身後之事。
“父親,還是瞧瞧罷!”林黛玉哀求的看着林如海。
見她這樣,林如海隻得颔首,于是跟着賈琏的小厮昭兒便跑了出去,很快帶進來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進來。
這老大夫姓王,從前在太醫院任職,後來退了下來便在家裡含饴弄孫,教養孫輩,若有相好的人家來請,也會過門看診。
老大夫先是看了林如海的面色,而後又把了脈,半響又問林管家要了脈案,看了先前大夫的方子,才緩緩點了點頭。
林黛玉已然在大夫進來的時候便避到屏風後面去了,她不在賈琏便催問道:“究竟如何?”
王太醫瞧了一眼林如海不知如何開口,林如海正準備說什麼不妨喉嚨湧起一股癢意,止不住的咳嗽起來,一直挺直的脊背此刻也不由得彎腰拱起,渾身顫抖起來。
林管家見此忙上前去給他順氣,半響林如海才好,還是方才用來捂嘴的帕子上卻有一灘黑色血迹。
“父親!”林黛玉瞧見這個眼淚止不住的掉,整個人都癱軟起來,林如海笑了笑,“生死由命,為父活到如今已經值了,隻可惜...”
隻可惜他的理想抱負還沒實現,她的女兒也才十歲,還沒等到她嫁人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