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洗碗的水聲驟然一頓。
“沒有約會。”梁又木老實巴交道:“我去拒絕别人了。”
水聲停滞一瞬,無事發生似的繼續流動起來。
“…”王凱耀感歎道:“真是你會幹的事啊。對方什麼反應?”
“說不會放棄的,除非我有男朋友了。”
“這麼煩啊!”
“嗯。”
“哇!真的好煩啊!楚弦你說是不是?怎麼一直開關水龍頭,别浪費水啊。”
“……還不回去?等我踹你?”
王凱耀笑得跟彌勒佛似的,腳差點沾不到地面:“诶好好好我走了——”
門“砰”一聲關了。
室内陷入了短暫的甯靜之中。
梁又木看着楚弦自始至終都背對着的身影,思緒又回到了剛才被打斷的正軌之上。
有點發愁。
這才幾天就已經變成這樣了,不知道接下去還能過分到什麼程度。
小柳說的話一直在她腦内回放。
……如果自己有男朋友了,就算隻是明面上的,這樣某個人是不是就真的能夠放下了?按這個邏輯,要是有個女朋友就更好了,直接連性取向都對不上,不放下也得放下了。
隻是她找誰?莎莎嗎?小柳?這兩個人都不合适。
唉。
好煩。
小熊嗡嗡飛,梁又木有氣無力地伸手把它揮開,覺得自己今天的精力槽已經快耗空了。
楚弦突然道:“怎麼了?”
“啊?”梁又木這才注意到剛剛自己無意識歎了口氣,道:“沒什麼。…泡溫泉你也去嗎?”
“我那天有空。”
楚弦頓了一下,垂眼把碗沿上剩下的那點水滴拭幹,依次擺回原位,然後轉身,左右偏頭松松筋骨,“那邊有浴袍,自帶泳衣最好。你有泳衣嗎?”
他甩了甩手,指尖被冷水浸的發白,袖口卡在清瘦有力的小臂上,青筋若隐若現。
“有。”梁又木回憶了一下上次遊泳是什麼時候,“但是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了。”
她本來就不喜歡水,小學開了遊泳課才被迫學了蛙泳,結果第二年就徹底還給姜梅女士,隻剩下狗刨了。
“還穿的了?”
“……之後再去買吧。反正還有一周。”
“行。”
每次對話的末尾好像都是楚弦幹脆利落的“行”。
像黑白鍵的休止符,簡潔幹淨。
本來梁又木晚上沒想麻煩他的,想自己煮個泡面吃了就算,可他說家裡沒有烤箱,所以隻能來這裡試新甜品。
她趴在飯桌上,飽乎乎道:“蜜餅很好吃。”
楚弦還在找自己不知道丢哪兒去的平光鏡,聞言瞥她一眼,短促地用氣音笑了下:“不好吃能留給你?”
梁又木一怔。
“失敗品全在王凱耀肚子裡。”楚弦随口道:“他跟某人一樣不愛動彈,現在是越來越圓了。”
聽他這麼一說,梁又木又想起小學第一節遊泳課了。
那時學校泳池剛落成,大家都興奮不已,各自捏着手指算時間,可真到了遊泳課當天,卻都沒聲音了。
校方可能覺得反正都是小孩兒,也沒想過要分男女,結果那天豔陽高照,大家換完泳衣出來,每個人都跟剛上完生理健康課的狀态如出一轍,眼睛左撇右瞥,就是不敢往對面的隊伍看。
那時已經有女孩子開始發育了,包括梁又木,胸脯微微隆起,這是生理現象,有好些女孩會很在意别人的目光,覺得羞恥,甚至開始駝背來遮遮掩掩。
幼小的梁又木剛開始覺得女孩子自然的曲線明明很美,為什麼要遮?
但她穿着泳衣,察覺到來自遊泳池外異樣的視線時,大概也理解了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
王凱耀捧着自己的圓肚子縮在角落,袁莎莎站在旁邊,氣吞長虹,小母獅一般咆哮:“看什麼看啊!沒見過胸是不是?沒見過回家看你媽的去!”
梁又木剛想說話,眼前就一片陰影落下。
楚弦垂着眼沉默地站到她身前,發尾還濕漉漉的。他彼時已經比自己高了半個多頭,小少年薄薄的背脊初顯寬闊,帶着泳池未散盡的輕微消毒水味兒和清新的發香,把她和袁莎莎都妥帖地隔絕在了視線之外。
直到那節遊泳課結束,楚弦都沒有正眼注視她。
“是嗎。”記憶回籠,梁又木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深沉道:“最近吃的有點多啊……”
她是不是也要開始鍛煉了。
話說楚弦好像每天都有鍛煉的習慣……不知道穿泳褲是什麼樣子。
這念頭來的奇怪,也就這麼浮光掠影地一閃而過,梁又木突然耳邊傳來細小的聲音:
“了解啾!了解啾!”
她眨眨眼,一股不詳預感油然而生,果然,下一秒,楚弦穿戴整齊的衣物就在她的視野裡開始陡然消失。
自上而下,橫平寬闊的肩,深陷的鎖骨,鍛煉痕迹明顯的肱二頭肌,漂亮的胸肌線,然後是勁瘦有力的腹肌,肩寬腰窄,繃緊的人魚線陡峭地收進褲腰内……
熊比特還在得意地吱哇亂叫,瞬間翅膀一緊,視角天旋地轉。
它驚恐擡頭,迎面對上了梁又木表情平靜的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動不動盯着自己,毫無感情,又暗藏驚人的殺意——
“找抽是不是?”梁又木冷靜發問。
它被掐的尖叫起來:“嘤啊啊!!”
不明所以的楚弦微微蹙眉:“你在跟誰說話?”
這裡也沒人啊?
梁又木沒轉眼,繼續冷酷道:“給我變回來。”
“QAQ”
熊比特能屈能伸,“唰”一聲,終于忍痛把楚弦的褲衩子給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