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木朝着那座宅子走,遠遠聽到一串小孩子的笑聲,清脆的咯咯聲離他們越來越近,裡面還夾雜着幾句模糊的歌謠。
他凝神聽着,還真聽懂了幾句:
“……陳家的新娘貌若仙……”
“……南牆又添新容顔……”
“……紅紅的瓦兒綠綠的草……”
“……咯咯咯咯,轎上的嬌娘不會跑……”
四五個半腿高的小孩打打鬧鬧地從巷口裡拐了出來,眼看就要迎面撞上,丹木忙側身往牆邊靠去,順便回手帶了一下棠海。
誰料棠海腳下有個石塊,躲不及被絆了一下,幸好身旁就是牆,扶了一把才沒跌跤。
丹木準備去扶的手沒派上用場,讪讪地收回來,解釋道:“怕你沒看見,順手了。”
棠海擺擺手表示沒事,輕擡下巴示意丹木繼續往前走,待丹木轉身後他才搓了搓指尖。
北迦山近來雨水多,牆壁有些潮濕,指上沾的泥土還有些腥味,他取出帕子準備擦拭,丹木卻突然轉了過來。
“拿我的帕子擦吧。”丹木按住棠海拿帕子的手,掏出自己的仔細給棠海擦幹淨,折好收起來後繼續往前走去。
這套動作一氣呵成、極其自然,如果不是燒紅的耳根暴露了他此刻的内心,棠海還真要被糊弄過去了。
不過丹木不怕被笑話,雖然棠海總拿他逗趣,但每次都能很好得掌握分寸,不會叫他難堪。
這次他也猜對了,棠海什麼都沒說,隻笑一下便算了事了。
棠海不喜人觸碰,但丹木是他一手帶大的,自小便很親密,所以丹木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他想試探棠海對自己的底線在哪裡,成功一次下次就可以得寸進尺。
丹木偷着向後瞟了一眼,棠海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原本露在外面的手被他攏進了袖子裡。
他在那棟宅子大門前站定,門上的虎頭環明明很普通,但瞧着就是有些厲色,讓人望而生畏。
丹木擡手敲了三下門環。
生敲三死敲四,從小棠海就教他敲門要敲三下。不管凡人講不講究,山鬼一定要講究的。
很快有位老婦人來開了門,隔着門縫打量兩人一番,問:“哪裡的人,來做什麼?”
“我們是北迦山上的道士,收到陳家村的祈福來除祟的。”丹木道。
山鬼在外除祟不能對凡人自報家門,所以通常都以道士自稱,為此還專門建了迷惑人的“道觀”,其實裡面住的都是本家的山鬼,收的徒也非凡人。
老婦人戒備心很強,盯着兩人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慢吞吞讓開門放他們進去。
待他們進來後,大門“咣啷”一聲被關上,丹木看了棠海一眼,對方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從剛剛開始棠海沒再跟在他身後,而是和他并肩走,他一偏頭便能看見棠海的動作神情。
丹木剛想說什麼,就聽見老婦人悶頭嘀咕了一句:“這年頭道士都長得這麼清秀了……”
“……”丹木覺得好笑,誰規定道士都是長胡兇樣了。
老婦人把他們帶到一間屋子外,道:“兩位稍候,我去禀報村長。”
原來這是村長的宅子。在外面丹木還不覺,進來後才發現,這宅子看着低調,裡面卻用的頂好的玉石鑲嵌在牆壁上,這村的村長不是一般富有。
可光靠村裡的那些地,能有這麼富嗎?
“剛剛想說什麼?”棠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丹木收回目光,道:“這院子死氣沉沉的。”
“嗯,有人剛過世。”
山鬼和死物打交道,對于死物的感知自然很敏銳。丹木剛一進門就聞見了一股淡淡的屍味,不過他比棠海差些,聞不出是何時的屍。
一陣咳嗽響起,一個矮瘦的老人被攙了出來。
老人腿腳不太便利,一手還拄了根拐杖,臉上皺紋遍布,眼球有些渾濁,面相看着不親人,臉上卻挂着和藹的笑。
“辛苦兩位道長來我們陳家村跑一趟,我是陳家村的村長陳平柱,剛剛已經叫人去備菜了,您在村子裡歇下我們再議事如何?”
這話是向着棠海說的,這老頭還挺會看人。
“不必了,我們不打算久留。”丹木直接拒絕道。
山鬼除祟要講究效率,能不拖便不拖。
陳平柱朝老婦人使了個眼色,讓老婦人離開了。
“是這樣的,前段時間我兒剛娶了媳婦,原本是天大的好事,可這新娘子整日以淚洗面,近來更是疾病纏身,久不能愈,怕是……”陳平柱點到即止。
丹木了然,道:“麻煩您讓我們看看您家的新娘子。”
“您看看,問題這不就來了,新娘子現在把自己鎖了起來,不願意見人呐,真是對不住兩位道長,不如還是歇下吧。”陳平柱道。
丹木側了側頭,看見棠海略微颔首,于是道:“那就麻煩您了。”
陳平柱哈哈笑了兩聲,聲音嘶啞難聽,讓人有些不舒服。
“新娘子的生辰八字煩請給我,還有你覺得她行為怪異的地方請詳細說明。”棠海說話了。
丹木看了旁邊人一眼,棠海臉上是疏離的微笑,和平時對他的态度完全不同。
“好,好,天色尚早,待二位用過餐我們再詳聊如何?”陳平柱還在推脫。
幾次下來丹木也察覺出不對了。既是想除祟,不是越快越早越好嗎,這人怎麼推來推去,到底是想除還是不想除。
“那就聽您安排吧。”這次不用棠海提醒丹木便應了下來。
陳平柱有問題,也許這事不單是除祟這麼簡單。
陳平柱安排的飯菜倒是不錯,隻不過吃飯的地方不在膳堂,而是在一個廢棄柴房附近搭的小棚子裡,用來待客很是不妥。
這家這麼富,怎麼會沒有專門吃飯的地方,是有隐情所以他們不能去,還是不把道士放眼裡。